第161章

与花共眠 八月薇妮 4772 字 2022-08-18

风吹草暖,日色正好。李霍枕着双臂,将身子躺在车辕上,叠着长腿,一只脚翘了出去,微微地摇晃着,十分闲适自在。

小风阵阵地拂过脸颊,李霍眯起双眸,望着头顶晴空。

这般湛蓝而熟悉的天色,只有大舜才有,而此刻面对这般干净明澈的碧蓝天色,让他觉着,在沙罗的所有,仿佛一梦。

然而却又如此鲜明,似在昨日。

风在耳畔轻轻吹过,仿佛能听到花瓣随之飘舞的声响,而随风传来的,还有那些曾回荡耳旁的喊叫同厮杀声,刀枪剑戟相碰发出刺耳的锐响,逐渐地,出现眼前的,更有那些屋梁般高的巨象,忽闪着蒲扇般的大耳,发出慑人的吼叫声,巨灵神似的的足掌按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地动山摇,仿佛立时便能掀翻一整支军队似的气势。

李霍便亲眼看见一个士兵,被卷入底下,然后便再无然后。

虽然胸中怀有复仇的烈火,但此番出使沙罗,竟是他第一次参与实战,更是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形,在看见大日王驱使巨象阵出现之时,李霍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所见的乃是难以形容的妖魔鬼怪,如许强大,绝非是人力能够战胜的。

但毕竟,这支看似不能被战胜的魔怪军团,仍是给唐毅给破了。

李霍记得,就在自己骇然惊心之时,是身旁那人,白衣如雪,神情恬淡,让人望而安心。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那些蓄势待发的巨兽,更不把骑在上面、耀武扬威的大日王放在眼里,反而口吻淡淡地说:“你们可知道,战国时候齐将田单是如何大破燕军的?”

当时他的笑容,便如此刻的日色一般温和,起初不觉如何,然而日色渐盛,若不及早退避,便会被那股烈阳之力灼伤,直至化为微尘惹火总裁别太坏。

李霍永远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此刻,犹在耳畔:

“这些蛮夷,自以为有恃无恐,却不知我们华夏泱泱数千年历史,数千年的征战,先辈们早把所有应对之策留给了我们,其高深莫测,岂是这帮化外之民所能领会的。”

说着,一声冷笑,是打骨子里透出的淡淡蔑视。

这种气势,就如当日他率军往尼博尔借兵,属下们都不放心,纷纷劝阻不可冒险,而他一拂衣袖,云淡风轻地笑说:“放心,我在,便是千军万马。”

瞧着像是一句狂话,但很快,这句狂话便应验了。——尼博尔的七千人马,天竺国的两万五千精兵,都如约握在手中。

他在,又何止千军万马?尼博尔王跟天竺王双双将重兵交付予他,这分明是把两国都放在了他的肩上,这又是何等的能耐,竟能叫异国的王们如许信任,世间除了斯人,又有谁能做到?

次日,一千头的火牛咆哮着冲向敌阵,固若成汤的巨象阵大乱阵脚,大日王所属死伤惨重。

也是从那之后,李霍便记住了战国之时,田单大破燕军火牛阵的故事,果然是: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李霍心想:假如大日王所属之众是些妖魔鬼怪,那么这个白衣不染尘,恍若天人的唐毅便是天赐予大舜的福星神将,偏能在谈笑风生间,令所有魔怪都灰飞烟灭。

相比较而言,唐毅两度救了李霍性命之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当穿上白衣,誓死追随唐毅开始,从此之后,李霍心中已经没了别的神祗,只有他。

因此当唐毅找到他,说是有事要寻怀真之时,李霍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虽然知道有些不合规矩,但又怎能疑心一位神明呢?

与此同时,在梨花盛开的茂林之中,李霍心目中那高高在上的天人,却拥着怀真,正自忘我。

原本还揽着怀真的腰,不知不觉间,却已经迫的她背靠了梨树,随着动作,梨树轻颤,不时地有三两花瓣从头顶坠落,撒在两人的发端面上,肩头袖口。

怀真倒是并不意外小唐如此,相比较在唐府那两遭儿的惊慌无措,此刻,除了心底仍是有些恼意之外,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只是并不明白,小唐这般的人,明明看来如一个端方正经君子,在人前之时,委实也十分恭谨守礼,为何每次见了她,竟都会如此唐突无状,虽然不是当初中了迷药时候般的狂暴,但这举止也够反常的了,竟像是中了邪似的。

然而此刻,却已并无仔细寻思的余地了,被小唐轻轻拥着,就像是被掐住了梗儿的花枝,这赏花人凑过来轻嗅,似被那香所迷惑,便亲了又亲,唇瓣上兀自带着梨花花瓣的一丝清甜香气,清甜底下,却又略有一丝很淡的苦涩。

赏花人的唇很软,亦很热,起初还很温柔地贴着,然后便用了力道,要将她的也揉碎了一般。

又或者是觉着浅尝不能足,便索性含住了,细细吃了一回,又因无法下肚,索性更闯入其中,跟偷香窃蜜的蜂蝶一样,恣意吸咂。

许是吃得太好,便有了几分醺然欲醉之意,这行径便越发放浪了,紧紧地缠住那极嫩的西施舌,逼得人连喘息都无法。

怀真的脸便很快地染了晕红,被雪白的梨花衬着,竟像是一朵桃花红,娇美妖娆。

日影从梨花丛中洒落,照在那脸上,雪肤之下红晕隐现,竟有几分透明之意,又因为身上不免着急燥热,便冒出几星汗意,被日光映照,闪闪烁烁,润润泽泽纨绔邪仙。

起初双眸还因惊诧而睁着,渐渐便不敢看,就闭了眼睛,隔了会儿,又惶恐似的半睁,所见却都是簇簇的梨花摇动日影,有一朵凑在小唐鬓边,擦在他的脸颊上,竟蹭出无限风情,却又因他一动,那梨花落了空,便不悦似的空自乱晃。

而他兀自不觉,眼皮儿垂着,凤眸的眼尾微微上挑,那一点滴泪痣在旁边,光影里欢喜而含笑似的。

怀真呆呆看着,眼神里透出迷离之意,心神亦恍惚起来,只觉此刻如随波逐流的落花,全然不由自主,竟沉醉在那起伏潺潺的流水中了。

正在此刻,忽地看他仿佛睁开双眸,心头一吓,本能地又闭了双眼。

却觉着他的手掐在腰间,竟也不安分起来,略微上下,又不敢轻越雷池,身子却也紧紧地靠了过来,竭力把她碾碎似的。

怀真的心慌了起来,手挨在他的胸前,犹豫着抓了一抓,才一动,小唐已经抬手,便将她的手又握住,复扣住十指,却又把着不放,就这般牢牢压在他自己的胸口。

怀真察觉这个动作,忽地又想到那夜的情形,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口那昔日旧伤之处,此刻,却也不知是不是……怀真思至此,不由地一颤。

一阵风忽地吹来,将她一缕揉乱的发丝吹到小唐面上,他微微地张开眼睛,看了怀真片刻,才猛地将她松开。

怀真还未来得及反应,小唐已经倒退一步,抬手在唇上一拢,神色微变。

抬眸扫她一眼,小唐竟不发一语,转身便走。

怀真半倒在树上,这才得闲呼气,魂魄尚未归位似的。眼角余光看去,却见小唐已经走了。

怀真瞧着,心里怔了,不知究竟如何。

然而他既然去了,倒也是好……怀真抬手在胸口抚了抚,胸中一颗心正也不安地躁动,唇上仍有几分热热之意,方才那番缠绵来的太急,去的也甚快,让她反应不及,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忙提着裙摆,就要跑回去。

谁知才走开几步,却又慢慢停了下来,心中只想:为什么他忽然就走了?连话也不曾说一句……难不成,是哪里不适?

怀真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多半是碰着他的伤处了,只不过过去这许久了,总不会还是带疼的?然而他忽然去了,这样反常,却极少见。

怀真站在原地,左思右想,终究还是不能放心,于是便转回身来,轻手轻脚地顺着小唐离开的路寻了过去。

如此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却见已经要出了梨花树林,拨开花枝放眼看去,却见眼前,果然是一条玉带似的洢水河,阳光下波光粼粼地,流水潺潺。

河畔正有一匹白马,缰绳落在地上,马儿垂着头吃草似的,不时摇动马尾,很是闲适之态。

怀真忙停了步子,只是躲在花树之后,便往那边张望,心中着急想瞧瞧小唐在何处,究竟如何。

如此瞧了一会儿,才见在白马之后,有个人从河堤边上缓缓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正是小唐无疑。

怀真见了,忙又往树后挪了挪,生怕给他看见自己,却自花丛里细看他在做什么,只见小唐起身,抬手擦了一把脸,就回过头来,脸上有些许惘然之色。

日光之下,他的脸上水淋淋地,方才竟像是在掬水洗脸,只是未免太不仔细,连脖子上都是水渍,那银红色最不经沾水的,往下胸前也暗湿了一大片,连同袍袖各处,都是湿了的一路向仙。

小唐举手又抹了一把脸,才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怀真见他虽然脸色微红,却并不似有什么大碍的,也略微放心,又见那眉目沾水,越发显得五官润泽清俊了,比素日的端庄倒是别有一番气质。

怀真自觉不好多看,便要悄悄地回去找李霍,心里不免又想着,必要狠狠地骂上李霍一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