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与花共眠 八月薇妮 5226 字 2022-08-18

怀真听凌绝如此说,竟不知这话从何而起,也无言以对,心中忙忙地想:“难道小表舅也同他说了同样的话?”

凌绝见她满面惊愕,心中一转,便问道:“原来……他当真未曾跟你说过?”

怀真垂眸不答,虽说郭建仪曾劝过她,叫她不必担忧太多,他自会想法子解决这宗亲事,然而怀真也知道,郭建仪如今掌了户部,整日里正经事还忙的焦头烂额,前一阵子更是出了京亲往河南去了,河南那个地方正是一团乱麻,纵然他再有心,也毕竟不是哪吒,有八臂的神通,又怎能面面俱到呢。

又加上凌景深之事,事出突然,怀真暗忖景深此番多半性命攸关,又深知凌绝手足之情最重,所以想拦下他,同他好生商议此事,却哪里料到郭建仪也同凌绝提了……两下相冲,倒是显得不太好二小姐别傲娇。

凌绝因方才气急了,才生了误会,此刻也看出来怀真并不知情,便定了定神,才又说道:“我方才进府的时候,正看到郭哥哥也来了,既然不曾来见恩师,必然是在你家里,等你见着便知道了。”

怀真且把这回事先放下,只望着凌绝,道:“我委实并不知道小表舅做了什么,只是我心里不愿意嫁人,你也是早就明白,方才这话,也是我才想起来的,故而特意站在这儿等你商议。凌绝,趁着这会儿还未铸成大错,我尽力帮你这件,你也答应我此事,以后大家相见,也可得些太平,可好么?”

原来怀真虽知凌绝是误会了,却也明白他此刻心情必然复杂,便仍好生同他商议,只指望凌绝能想开,同自己“化干戈为玉帛”、好聚好散罢了。

凌绝看着怀真,不由地想到上次在她房中说话,中途郭建仪进来之后两个人的情形。

凌绝忽地问说:“莫非你心里那人,是郭家哥哥?”

怀真一愣,皱眉道:“你又说什么?你……”心底闪念,明白凌绝想些什么。然而怀真很不愿意跟他在这些事上纠缠不去,就只说:“凌大人的事儿,我是当真的想帮忙,且又事不宜迟,你横竖仔细想一想可不可行?算我求你好么?”

两人彼此相看,凌绝见她明眸清澈,满是渴盼期望地看着自己,他心中竟是一痛:这般的眼神,他曾梦寐以求,然而此刻……却偏偏是因为要求他跟她相离而起!

沉默片刻,凌绝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哥哥的事,我会尽力而为,至于你们……多谢好意罢了。”

凌绝说过之后,举步要走,忽地又停下来,望着她说道:“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会找个时机,禀明恩师先许我们成亲,在这个非常时候,也算是冲喜了,妹妹觉得是不是?若是你不答应,叫人看了……未免觉着你是在落井下石呢。”

凌绝说完之后,向着怀真挑唇一笑,只双眸之中却毫无笑意,这才负手去了。

怀真不能相信这话,通身战栗生寒:她一片好意求和,他反步步紧逼上来。想来凌绝果然是她的冤家对头,他总是知道说什么能将她轻易激怒,知道如何能置她于死地似的。

怀真回头,眼看凌绝的身影远去,半晌,才笑了一声,只觉得这命数当真是匪夷所思,昔日她不顾一切地嫁给他,惹得他恨她入骨,这一次她拼了命地避免同他有任何牵连,反更惹得他怒火冲天。

怀真连连笑了数声,心道:“老天老天,你究竟想要我如何?难道这果然是什么狗屁的夙世姻缘,竟是逃也逃不开的?”

一时又想到上回凌绝所说“纵死了也进他凌家家庙”,更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泪却从眼中沁了出来,恨不得此刻化成一阵灰飞烟灭,随风而去,那时候,他还能不能说要她进凌家家庙了?

怀真且走且笑,本是要往东院去的,不知为何竟信步走到了湖畔,耳旁听到有水禽聒噪,才醒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满池碧水,彀纹阵阵。

怀真不由凑了过去,低头一看,却见水面上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似是而非,模模糊糊。

怀真看了会儿,竟有些吃不准是今生的自己,还是前世,迷迷糊糊中身子前倾,痴痴地伸出手来要去摸一摸,却蓦地给人按住了肩头,继而手腕也被人握住。

那人牢牢地牵着她起身,离开了水边儿。

怀真茫然转头看去,却见眼前来的是郭建仪,正拧眉看着她,喝道:“方才在做什么!”

原来先前郭建仪的确在东院等她,谁知半天不见回来,他因也见到凌绝进了府内,未免不放心,才一路寻来。

怀真见是他,便笑道:“并不曾做什么,只是水里的影子好玩儿罢了弃夫,桃花老公靠边站。”

郭建仪见她神情有些异样,便道:“你方才……见过小绝了?”

怀真不由越发笑道:“小表舅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你如何知道我见过他了?”

郭建仪不由叹了口气,道:“罢了,且不要说了,先回屋去罢。”

怀真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而行,走了几步,渐渐地有些明白过来,便说道:“为何凌绝说小表舅有救他哥哥的法子?到底是何法子呢?”

郭建仪倒是没想到凌绝将此事同她说了,因回头道:“他都同你说了?”

怀真道:“他还说,小表舅是想让他答应取消同我的婚约……可是真的?”

郭建仪见她果然都知道了,便点头,并不多说别的。

怀真见他默默地,便也点了点头,又含笑说道:“只可惜,这个人是铁石心肠,他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我的,小表舅不必再跟他白费口舌了。”

郭建仪转头看她,却见怀真说罢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天际。

春日晴空,本是大好时光,阳光在长睫之间迷离闪烁,怀真笑了笑,忽地喃喃道:“罢了,何必又去争什么,或许是我的命该如此,现在想想,就嫁了他又如何,毕竟很多事儿都不同了……未必会再生出一场大祸,他也未必会待我不好。”

郭建仪微微皱眉,此刻因离开了池边,他已经放开了怀真的手,闻言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便往旁边的小径上走去。

怀真身不由己随着走了几步,本想唤住他,却又不曾出声,只顺其自然罢了。

两人穿过小径,走到一处狭窄的夹道之中,只有一棵高树,自墙头伸展出去,树叶稀稀疏疏,地上尚有些枯叶,可见人迹罕至。

郭建仪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怀真,片刻才沉声说道:“这段日子我在河南,处置当地的纷争,也搜罗到许多有关太子纵放亲信,在当地横征暴敛,贪墨成性的证据,我本来想跟小绝商议,只要他答应放过你,我便把这些种种,交给太子,以交换凌景深无事……”

怀真听了这话,瞪了郭建仪半晌,便抓住郭建仪的双手,急道:“小表舅,不可如此!”

郭建仪道:“你放心,小绝并没有答应此事……可是我会另想他法,所以你,不要再说方才那些话,也不许再做傻事,你可明白?”

怀真屏住呼吸,又摇了摇头,才正色说道:“你方才为我,都想出那以权谋私的法子,谁知将来还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我嫁了凌绝,也不过只这一身罢了,倘若再因此事带累好人,就算终究不用嫁他了,我也绝不会心安!小表舅你且听好了,从此之后,我不许你再插手此事!”

怀真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郭建仪见状,手上微微用力,便将她拉了回来,竟顺势轻轻合臂,抱在怀中。

自打怀真大了,两个人便不曾再如此亲昵,一时竟双双愣怔。

郭建仪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心神微微一荡,却又收敛住了,便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怀真你听好了,为官之道,并不是十足清正廉明便好……太子的这些污证,纵然我到手,也难交到皇上手中,就算到了皇上手中,也难保证皇上就会处置太子,只怕非但不会处置太子,反而会祸及自身,因此我同小绝说起这个,也并不是只为了你,还是为我自己着想。”

怀真怔怔听着,郭建仪道:“何况如今我算是熙王的人,倘若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太子从此便更恨上熙王了,熙王如今正韬光隐晦,也不愿我锋芒太露,你……可懂?”

怀真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些,又道:“你……且先放开我妖孽,本宫要跳糟。”

郭建仪拥着她在怀,听了这句,心中隐隐地难过,却不做声,只是暗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她身上淡淡香气由此缭绕进五内之中,也算暂得慰藉。

双手一松,果然好生将怀真放开。

怀真抬头望着他,过了片刻,才说道:“小表舅,你是想当个好官儿,还是想继续韬光隐晦?”

郭建仪有些意外,便道:“这话是何意呢?”

怀真思忖了会儿,说:“你若是想当个好官儿,就别把这些罪证给太子。我知道有个人,若是得到这些东西,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郭建仪越发惊疑,若有所思地看着怀真,道:“你说的是……”

怀真轻声道:“是林御史,林沉舟大人。”

郭建仪心中一震,面上却并不显出,忽地问道:“这话,可是表哥跟你说的?”

怀真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觉着,林大人一定也想救凌景深,必然也正想法子,你若给了他,他自然有法子。”

郭建仪便问道:“凌绝对你那样,你还想帮他?”

怀真听了,垂了眼皮,道:“我不是帮他。他也不稀罕……我只是不愿意,小表舅你昧良心行事罢了。”

怀真说到这里,便向着郭建仪一笑,又缓缓道:“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倘若他犯了大错,却没有人敢说,将来当了皇帝,岂不是会犯更大的错?小表舅还在朝为官,若是没有好皇帝,别说是你,连天底下的百姓都过不好。”

郭建仪怔怔地看着怀真,仿佛头一次才认得她一般。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怀真又道:“如今,唐叔叔已将沙罗打败了,小表舅也不能庸庸碌碌,一定也要当个一代名臣才好,若是在昏君手下,又怎能成名臣?”

郭建仪听到最后,却忙捂住她的嘴,怀真也停了口,只是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