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章

媚君 桑狸 4198 字 5个月前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宫女们曾私下议论,这位道长来自宇内有名的仙山,能通鬼神,知未来。

生出几分兴致,瑟瑟随口道:“听闻道长有预知未来之术,可否帮我看看,未来境遇如何?”

瑟瑟生来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但近来生出诸多变故,甚为所扰,又迎面冒出来这样一个浑身都透着诡异怪诞的老道,不禁也起了求神问卜之心。心道他若肯给她卜算,只当个热闹听,若不肯,正好顺势分道,他是嘉寿皇帝身边的人,固然礼遇,可也不想跟他说太多。

谁知宗玄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丝毫未犹豫,立即答应了。

宗玄拿出六爻卦,替瑟瑟卜了一卦,相看着卦象,道:“本是朝花,沐光而生,美却短暂,捱不到真正的盛世,便要凋零了。”

雅间内静静悄悄的,婳女反应过来,只觉后背凉涔涔的,心底一阵发毛,勉强着笑道:“这听上去可不像是个好卦,道长许是算错了,不如再给算算。”

宗玄摇头:“贫道还没说完,虽起势不好,但观卦象,命运已经开始扭转,将来会如何,多看个人造化,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瑟瑟含笑道:“我可没见过这样算命的,说了一大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宗玄也跟着笑起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沧海尚且可成桑田,更何况人的命数?说到底,是五分在天,五分在人,人力强势,天意便弱,如今的情形与局面已经与它本该有的样子不同,而夫人也有所不同,所以未来的事又怎能生搬硬套卦象?”

他收起六爻卦,收敛笑容,诚挚道:“贫道真心希望夫人能与您的夫君过好了这一生,不要再留下遗憾了。”

听上去是套话,却正好触动瑟瑟的心头事,她脱口而出:“那该如何才能过好?”

宗玄思忖再三,斟酌道:“不疑。”他加重语气,郑重道:“不要怀疑他,他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更爱你。”

荒诞啊,一个道士,满口情爱,竟没有亵渎神灵、轻挑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很隆重,像是在说能左右命运的人生箴言一般。

瑟瑟怔怔发愣,宗玄却已经朝她躬身揖礼,转身走了。临走时,又嘱咐了她一遍:“夫人一定要爱惜身体,切忌忧虑多思。”

瑟瑟总觉得奇怪,面对宗玄,不像是第一次才说上话的感觉,倒好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

她正对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出神,门被推开,沈昭领着沈襄回来了。

沈昭新换了一袭白锦缎滚银边长衫,束腰阔袖,襟前与肩上绣着白鹭,饰以祥云,他的样貌本就秀雅绝美,往常喜穿黑衣,不然就是太子华服,美则美矣,在瑟瑟看来,总是雍容华贵占了上风,无法凸显出他本身的美貌气度。

这样换上清新雅致的白衣,迎面而来,倒真是宛如芝兰玉树,浊世临风的佳公子,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沈昭见瑟瑟痴痴盯着他看,兴致上来,竖起折扇轻轻挑了挑她的下颌,以调戏的语调笑问:“姑娘,你看什么呢?”

瑟瑟乖乖顺着他的手劲抬头,娇唇勾起,眸含星光,笑得春心荡漾:“我在看这是谁家的白衣公子,好生俊俏。”

沈昭一听她如此夸赞自己,当即心花怒放,也不想端着了,立即收起折扇,将她揽入怀中,甚是没骨气地贴上来,温柔道:“温瑟瑟家的,我是瑟瑟的白衣公子,永远都是,旁的女人想都不要想。”

眼前此景,沈襄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闷声闷气道:“我还在……”

沈昭压根只当他是个孩子,可瑟瑟不行,瑟瑟害羞,非要将他推开。才沾到美人衣角的太子殿下转眼扑了空,狠狠瞪了沈襄一眼,沈襄像只被他修理怕了的小猫,软乎乎藏到瑟瑟身后,怯怯道:“咱们出去玩吧……”

沈昭领着他们自街头至巷尾玩了一整下午,到酉时,沈襄回庆王府,沈昭和瑟瑟回宫。

谁知刚进宫门,便有内侍飞奔来报:“殿下,陛下又吐血了,大内官让候着您,您快去宣室殿……”

话未说完,沈昭忙交代瑟瑟回去更衣,自己先一步去宣室殿。

瑟瑟出门为求方便,穿了一身清绡男装,自然不能这样去面圣,得回去换过。

婳女和梅姑手脚伶俐地给她理好妆容,叫来辇舆,火速将她送到宣室殿。

殿前太医进进出出,显得忙乱不堪,小内侍来报,说是太子和皇后已在里面,太子特意嘱咐他在这儿候着太子妃,好领她进去。

众人正走到殿门前,将进未进,从里面出来一人。

褚红色襕衫官袍,绣着仙鹤扬翅,款款而出。

裴元浩刚领了旨要去凤阁拟制宽赦岐王和庆王的旨意,一出殿门,迎面扑来阵香风,一抬头,见是瑟瑟,不禁心中欢喜。

自瑟瑟成婚,他便再没有见过她,早就挂念至极,本想趁向皇后请安装作偶遇,可兰陵警告过他,这是关键时候,且忍一忍,等皇帝一死,除了这唯一的顾虑,再告诉瑟瑟她的身世,有大把时候给他叙父女之情。

皇帝眼瞧着就要死了,刚才吐了一地血,才拿汤药摁下去,就算他身边有神仙老道拿丹药给他吊着命,能吊几时?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天要变了,马上就是兰陵长公主和他们裴家的天下,他裴元浩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此,他慢慢向瑟瑟鞠礼,不疾不缓地挡住她的去路。

“太子妃安好,自从大婚后,臣便颇为挂念,您在宫里还住得习惯吗?”

瑟瑟眉宇轻皱。

她为裴元浩这一席欠缺分寸的话而不快,想到他与母亲多年纠缠,再看看如今这场合,心里更是厌烦,这人是没长眼,还是过分把自己当回事了。

极具敷衍地回了句:“习惯,劳裴伯伯挂念。”说罢,要越过他进殿,谁知裴元浩轻挪了挪步子,再度稳稳挡在瑟瑟跟前。

“那……太子对你好吗?你现在还觉得他是良人吗?”

话可真是越说越没边了,瑟瑟瞥了他一眼,心道关你什么事,但面上还维持着礼数:“好,自然好,请裴伯伯让开,本宫要进去向陛下请安。”

裴元浩察觉出她的厌烦和抗拒,心底一阵怆然,多年压抑的情感汹涌翻滚,急欲冲破阻滞,他抬起胳膊,想去握女儿的手:“瑟瑟,我是好意,你自幼单纯,我怕你受欺负,受蒙蔽……”

瑟瑟察觉到他的意图,心里骇了一跳,慌忙缩手躲开,谁知裴元浩打定主意不要脸,强硬地非要来抓她的手。

她是问疾,宫女都留在了殿外,如今身边只跟了婳女和一个来引路的小内侍。那内侍畏惧裴家势力,早跪在一边故意装没看见,而婳女倒想拦,可这天子近前,肃穆安静,生怕弄出声响招来目光,败坏了瑟瑟声誉。

便僵持在这里,瑟瑟的双手合在一起,左躲右躲,心里烦躁,正想搬出母亲狐假虎威震慑一下他,忽听殿内传出声响。

沈昭敛袖站在裴元浩身后,目光冷锐,若冰刀上流转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