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娇娇一时之间没法适应光亮,摸着黑地换她。半响,才听到对方回了一句:“你来啦。”声音暗哑,有气无力。
佘娇娇顾不得其他,对着小蝶大叫:“再把地龙烧旺一些,添几盆火进来。把窗帘给我拉开,这大白日的黑灯瞎火做什么?”小蝶等地就是这么一句,瞬时招呼着婆子们添了东西,又另外架了红泥炉子放在榻边,温了酒上去。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拉开了几窗毛皮帘子,屋里这才稍微明亮起来。小蝶还不放心,又拿了白狐毛毯加盖在蜀玉身上,在她脚边添了两个小火炉。
佘娇娇使劲的搓揉蜀玉冰凉的双手,又给她擦了一把脸,喝了两口酒,整个面上才恢复一点人色。中间小蝶已经细声细气地将早上的事情给说了遍。
蜀玉眉目不动,似乎在听别人的故事。佘娇娇最恨她这般坚忍的样子,明明已经伤得很深了,偏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要是大哭大笑说不定还好些,可蜀玉又何曾笑得畅快又哭得悲嚎过。
“你是故意的?”佘娇娇将她的头掰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你是故意那么说给他听的,对不对?你到底在想什么?两个人好不容易和睦了,又闹出这么一出。你别告诉我,你只是舍不得让他被我们利用了还一门心思觉得自己得了便宜。你的那些真相真真假假谁能够分辨?就算是我们自己设的局,心里也都明白你根本做不到那么残酷无情,事情也根本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你何必让他误会?他走了你怎么办?要是他这一走又是三年,你还能够等么?”
蜀玉搭着眼,低声道:“我不等了。这一次,我再也不等了。”
“你!”佘娇娇大恨:“那你那时候为什么又要找他回来?为了让你再伤心一次么?还是为了彻底断了所有的想念?”
“我只是想见见他,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就算是相忘于江湖也可以偶尔见面的吧?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我,问一问他是否有了别的女子,是不是过不了秦连影给的那道坎。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跟世俗中的那些男子一样,将女人当作一生中可有可无的物品。想让他亲口告诉我,兄弟比妻子重要,名望地位比家庭重要,女人的贞洁比爱情更加重要。他来了,他过不了秦连影的坎,可依然将我当作唯一的妻子;他被困雪山,我心疼可也庆幸,这样的他没有女人敢靠近;他跟祁妄嘱托后事,我很害怕。那时,我才迸定他愿意将所有的捧到我面前,这样就够了。
我不一定要报复教主夫人,可不报复我不心甘,我不愿意自己被人胁迫,被人欺压,被人轻视;我不缺那些财富,蜀家有的是银子,那些钱没有血腥都是正正当当的;我真的需要他的心脏么?不一定,我只是想要知道他能够为我做到哪一步。我很高兴,可也忐忑。三年的怨和恨,已经被他全部消磨殆尽。
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迟早会知道我们背着他做的一些事情,他会自己猜测会来质问,也会受到有心人的挑拨。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会怎么做?等到一切都拆穿的时候,我对他的感情又到了哪种地步?被他宠溺惯了,离不开了的我会如何?面对秦连影我只用了一成的真心,却花了几年去忘记。而唐烆,我用尽了最后的信任和坚强,我真的怕他到时候来质问我,我背着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利用了他多少。到了那时他再转身,我会真的杀了他。与其那样,不如我亲口告诉他,不如……”
佘娇娇瞪着她:“这不是实话,这是借口。你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想法,你说啊!”她恨不得摇醒蜀玉,挖出她脑袋里面所有的真实想法,看看她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蜀玉眨眨眼,抓住佘娇娇的手腕,就好像抓住唯一的一条浮木:“我,只是不想让他陪我死而已。”她缓慢地靠到对方肩膀上,“我不想要他的心脏了,我情愿用药奴的,或者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心脏都好。我不要他的!一个人生死难测比两个人生死不明来得好。”
她哀哀地哭,一句句话似从心口里面挤压出来似的:“我害怕,自己醒来之后他却没有了。我不要了,不要他的心脏了。”
“所以,”佘娇娇顿住,“你逼着他离开……你这傻瓜,不要就不要,你又何必做得这么绝,说得这么狠,到头来,一切都是白费。”
真的只是白费么?佘娇娇也说不清楚,蜀玉却明白,她已经要到了自己想要的,已经够了。
冰窖很冷,唐烆第一次知道它可以冷到让人全身骨骼发抖。
他沉在冰块与冰块之间,睁眼闭眼之间都是晶莹地细缝。没有阳光,没有风,也闻不到任何气味,除了冰晶还是冰晶。手指动一下都觉得全身骨头在抗议,他知道这是蛊虫又开始作祟的先兆。
在这里,唯一活着陪伴着他的也就体内的那些虫子。每当它们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窒息。一旦它们开始在体内游走,他又觉得自己不太孤独,至少它们告诉他:唐烆还活着。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