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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雄睁开眼睛,这些日子打熬下来,整个人早就瘦脱了形,越发显得一对眼睛大的吓人。他抬头一看,却是屠武站在眼前,身上披了件破蓑衣,手中捧着一个木碗,热气腾腾的里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一张皱纹交错的老脸上满是关心之色。

吕雄伸手接过木碗,问道:“不是前日就断粮了吗?哪里还有吃的,将士们都吃了吗?”

“每个人都分了一碗,只要是能喘气的都有份!”屠武答道:“这几日发了瘟病,死了一百多人,不然粮食早就吃光了,也不知这日子如何才是个头!”

吕雄没有答话,他喝了口汤,浑身上下顿时热乎了起来,这让他感觉好了不少。又吃了几口,发现汤里有几块很坚韧的东西,咬了几口,有些发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费力的咽下了一块,问道:“汤水里是什么玩意,难道是马肉?可这城里早就没有马了呀?”

“是牛筋和牛皮,都是盔甲,盾牌和弓弦上弄下来的,反正这种天气,弓弩也用不上,弟兄们也早就没力气披甲拉弓了。一起煮了煮,省着点吃还能撑个十来天。”屠武的脸上神色很淡然,好似身经百战的老兵痞一般。

“十来天?”吕雄惨然地笑了笑,显然这个数字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依照推算,镇海军的援兵应该早就到了,拖到现在只能说明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

屠武见状,也猜出了几分吕雄的心思,出言安慰道:“刺史别急,你是那等福命人,一定能熬到援兵赶到的那天。”

听到屠武拙劣的安慰,吕雄笑了起来:“福命人?哈哈!屠武你从军前是做什么的?”

“属下苦命的很,父母早亡,长兄又不收容,十来岁就入山烧炭为生!”

吕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问道:“那你猜猜我从军前是做什么的!”

屠武笑道:“末将不知,不过定然是将门子弟。”

吕雄突然大笑起来,手中的木碗落在地上,汤水溅了一地。一旁的屠武惊疑地看着吕雄,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引得主将这般失态。过了好一会儿,吕雄的笑声才逐渐平息了下来,他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道:“我是吕家的田客,父亲是,祖父也是,至于曾祖父就不知道了,想来也是的。看来我的出身只怕还不如你,至少你父亲还是自有田土的良民,不像我父亲是寄食与人。”说到这里,吕雄看到屠武脸上那副不敢相信的惊讶神色,突然感到一阵恶作剧的冲动。他站起身来,走到屠武身旁,压低声音道:“不要说我,就是大王他以前也是吕家的田客。那时候他和我一起在地里挖土,在阵上厮杀,便和现在你我一般。”

听到这般惊人的消息,屠武坐在那里,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虽然吕方并不忌讳自己出身卑微,曾经为人田客的事实,但是随着他地位日高,声望愈隆,部属中对他的态度也日益变化。后来到江南之后,当地从军之人更没有几个知晓他旧日出身,那些昔日的庄中子弟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自然也不会说出那些吕方出身的事情,屠武这等刚刚加入镇海军之人又如何知晓,吕雄如非是在这孤城绝境之中,也不会说出这些事情来。

吕雄看了看雨雾中的淮南军营,一副森严的气象,不由得叹了口气,突然转过身来,肃容对屠武道:“当年在吕家当土兵时,大王手把手教我如何练兵,如何行军,如何宿营,没有大王,我吕雄也没有今日。此番若是你我能活着出去,大王昔日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如何?”

跌坐在地上的屠武听到这里,翻身扑到在地连连叩首,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