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页

徐温接过白麻纸,却不摊开细看,便放到一旁笑道:“你我父子至亲,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放心去做,我这里没有不准的,只是要注意休息,莫要操劳坏了身子。”

徐知诰赶紧长揖为礼道:“孩儿本事低微,这些日子在军中愈发觉得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还望义父早日病愈,将这幅担子卸下来,才是正理。”说着徐知诰又询问了些徐温一些身体的事情,两人言语关切,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徐知诰方才告退离去。当屋门刚刚合上,徐温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消逝了,他拿起身旁的白麻纸,摊开细看,不一会儿,他便将白麻纸重新卷了回去,冷笑道:“看来某家这十年来倒是在身边养了只白眼狼,也罢,待身子大好后再来收拾尔等。”

六合县,古名堂邑,位于扬州的最西北面,江对面便是丹徒之亦口,西晋时祖狄便是由此处渡江,中流击楫自誓若不北伐成功绝不再渡江南还。瓜州便位于县城以南四十里的大江之中,已为镇海军所据。县北四里有吴公台。宋沈庆之攻竟陵王诞所筑弩台也。后陈将吴明彻围北齐东广州刺史敬子猷,曾筑之以射城内,故号吴公台,乃是进攻扬州的重要据点。周本在此处登岸后,便留部分精兵驻守白沙洲,自己却将大营设在六合治所,却放在这吴公台旁,颇有紧逼广陵城的意思。

周本军后营一处帐篷中,装饰的十分简陋,除了一张草席放在地上,便别无他物。而严可求就跪坐在这草席上,双目微闭,上半身挺得笔直,到好似他膝盖下面垫着的并非一张草席,而是垫在玉石上的绒毯。

这时,帐篷的帘幕被突然揭开了,数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周本和刘威,他们两人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严可求一眼。刘威冷哼了一声,道:“起来吧,你不是说要见我们吗?徐温有什么话要你带的!”

严可求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抖去上面粘着的草根,冷笑道:“领兵会师后,不回师广陵,交还兵符,还将弘农王的使者扣押在这里一天多,不闻不问;莫非是要谋反了?”

第101章 鬼神

“谋反?先将这桩事放到一边。”刘威冷笑了一声,答道:“某家且问你,先王之子的死因如何?今日定要说个明白。”

严可求心中咯噔一响,出发前他已经听闻了刘金以和州归降吕方,并大发檄文,称徐温才是刺杀杨渥的元凶之事。作为同谋者,严可求自然知道真相,但他更知道眼下这个时候只有抵死不认才是唯一一条生路,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刘公莫非看了刘金那反贼发出的檄文?两军交锋之时,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样的脏水都胡乱泼过来,威王(杨渥死后被谥称弘农威王)乃逆贼张灏所害,徐公斩杀此贼,才得以操淮南权柄,这是大家都看到的,刘金那厮的胡言乱语又岂可相信?”

刘威却没有被严可求的笑声所迷惑,沉声道:“我自然知道威王乃张灏所害,但那厮与徐温分掌左右二衙,若无徐温同谋,张灏如何能弑杀主君。之后徐温杀张灏,不过是二人分赃不均,自相内斗罢了!”

严可求想不到刘威居然只凭几点只鳞片角的线索便能当时情形推断的七七八八,饶是他来之前已经做了回不去的打算,心中也不禁一阵慌乱。严可求强自压制住慌乱,笑道:“那二位现在要如何?还师广陵?吊民伐罪?莫要忘了吕方就在京口虎视眈眈,尔等这般做只会让亲者恨仇者快!”严可求一开始语音并不大,可越到后来越大,到了最后一句便如同雷鸣一般。

刘威却未被严可求的气势所慑,冷笑着反唇相讥:“吕方在京口虎视眈眈?亲者快仇者恨?那尔等先前在广陵城中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的时候,莫非吕方不在江北?当真是可笑之极。”

严可求正待开口分辨,方才一直未曾开口的周本出言打断道:“罢了,本将便在六安御敌,待到击退镇海贼,自会还师广陵,将那些旧账一一算个清楚。严先生你是徐温的智囊,想必也和那些事情脱不了干系,便先留下来,到时候再随某家一同回广陵吧!”说到这里,周本高声吩咐道:“来人,好好侍候严先生!”

随着一声应和,帐外进来数名军士,便要给严可求戴上镣铐,严可求本欲反抗,转念一想却改了主意,伸手顺从的让对方给自己戴上镣铐,冷笑了两声。周本也不多言便与刘威一同出账去了。

三更时分,白沙洲上,一阵阵江风从水面上吹来,带来一阵阵水腥味。一名淮南守兵站在坞口的望楼上,尽可能将裹在身上的披风裹得紧一点,好抵御一阵阵江风,九月的白沙洲,白天气温还行,可若是到了晚上,一阵阵江风吹在人身上,浑似要把一层皮剥掉一般。那守兵回头看了看坞内岸上隐隐约约的火光人影,愤愤的往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娘的,说好一人一个时辰的,怎的这么久了换班的也没过来,莫不是忘了?”

那守兵刚骂了两句,正好一阵冷风吹来,猛的从他口里灌了进去,顿时只觉得胸腹间一阵冰凉,猛的咳嗽起来,他赶紧从地上摸索了片刻,翻出一只小陶罐了,打开灌了两口进去,口中顿时感觉到一阵辛辣,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将那陶罐放回地上,想要找个挡风的地方,可这望楼本就是在水面上。原来周本占领白沙洲后,便沙洲上修筑壁垒营地,为防止镇海军从水上进攻营垒,淮南军则在营地靠江面一侧的浅水水中打入两排木桩,只见用铁链相连,形成了一条水上防线。而在其间停靠了数十条快船,从水门出入。而这守兵的望楼就在水上,四面只有一圈栏杆,毫无遮掩,四面透风,只得蹲下来减少受风面积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