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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主将谢彦章自然不会像普通士卒那般愚昧无知,他很快就弄明白了原因,连忙对身旁的亲兵喝道:“传令下去,并非是河东贼会妖术,不过是河水变浅了。沙陀贼所长不过是骑兵罢了,今天他们舍骑就步来战,乃是自寻死路,我们居高临下,定能大获全胜。行伍中若有妄动着,一律处斩!”

在梁军军官们的弹压和号令下,很快梁军阵中便恢复了秩序,一队队弓箭手开始前进到河岸边,拉满了弯弓,随着军官们的号令声,向河中的敌军射出了一排排利箭。随着羽箭的落下,河中的河东军不但有人倒入水中,中箭受伤者即使没有立刻死去,也会被河水淹死。但是军卒们看到身为一军之主的李存勖毫无畏惧的走在第一排,又鼓足了勇气,咬紧牙关忍受着头顶上纷纷落下的羽箭,向对岸趟水前进。

谢彦章看着河岸下不顾倒下的同伴,默默向河岸前进的河东军士卒,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对于和河东军打了数十年交道的他来说,最让他忌惮的倒并非敌军的骑兵优势倒也罢了,而是那股子渗入到骨髓里的蛮勇,多少次梁军对垒,河东军已经打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却能够咬牙坚持到最后,而梁军却往往在占尽优势的局面上因为一点挫折而溃败千里,痛失大好局面,夹城之战是这样,柏乡之战也是这样,该不会今天还是这样吧?

这时,一支划过谢彦章耳旁的羽箭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猛地摇了摇头,将那些不祥的念头赶出脑海之中,看到涉水渡河的敌军已经离河岸不过二十步了,高声下令道:“弓箭手退后,甲士上前,不可让晋贼登上河堤,后退一步者斩!”

随着谢彦章的号令,梁军的弓箭手们向后退去,消失在梁军甲士行列的间隙中。这些控鹤军甲士的装备十分精良,手持十二尺长的枣木长槊,身上的沉重铁甲反射中让人胆寒的冷光,比起他们来,猛扑上来的河东军选锋的甲兵就要差远了,连规格形制都差异甚大,很多都是从梁军手中夺过来的,但这些凶悍的勇士们,刚一离开河水,便喊叫着扑了上来。

两军的第一阵接触充满了混乱,即使是最老练的将领也难以立刻判断出哪一方更占有优势。河东军的士卒们想要竭力打开面前这道人墙,登上河堤;而梁军则恰恰相反,想要将眼前这些敌人赶下河去。不到两里长的河堤上到处都是互相厮杀的人群,一块炕桌大小的土地在半盏茶功夫便易手了四五次,流出的鲜血足以灌溉十几次上面的庄稼。

李存勖猛的刺出长枪,锋利的枪刃刺穿了敌人的胸甲,没入了胸口。那个梁军军官绝望地抓住了枪杆,但鲜血立刻从口里涌了出来,他明亮的双眼很快就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李存勖用力一拔长枪,想要对付下一个敌人,但他立刻恼火的发现自己刚才刺的太猛了,敌人的胸骨卡住了枪尖,一时间拔不出来了。他只得丢下长枪,拔出腰刀准备应付下一个家伙。

第051章 杨刘(二)

正当此时,一名侍卫从侧面猛冲上前,一边挥刀挡住了正面的敌人,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大王,这里让我们来吧,指挥全军才是你的事!”

李存勖被侍卫这般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他少时便随其父李克用征伐,弱冠便继承大业吗,于夹城一战大破梁军,其后东征西讨,沙陀铁骑所向无所不破,实在是当世顶尖的统帅。如果硬要说此人在军事指挥方面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有时候求战欲望过于旺盛,以至于将自己置于一员勇将的地位,忘了自己大军统帅的本分。不过其一经手下侍卫提醒,便立刻清醒了过来,凭借良好的战场感觉,立刻对战况做出了冷静的判断:虽然现在还胜负未见,但面对占据了河堤地利的梁兵,被河水限制了骑兵冲击力的河东军是很难取得突破的,如果自己不趁着敌军还没有从己方的果决行动中清醒过来,主动撤退,那等待着自己的无疑是一场惨白。

“传令下去,第一阵撤退,让对岸的第二阵前进,准备接应!”

“喏!”一旁的传令兵立即飞快的奔忙开来,这下就看出河东军相对于梁军的巨大指挥优势了,由于李存勖身兼晋王和大军统帅两个身份,不存在上下掣肘的问题,连续的胜利更加强了全军将兵对李存勖的命令正确的信任。反观梁国一方的粱末帝得位不正,本身又性格柔弱,无法慑服梁太祖朱温留下的老臣宿将,只得用自己的新近心腹加以节制,且不说这些新进臣子有无足够的才能统帅大军作战,只凭他们浅陋的资历就决定了他们没有足够的威望来慑服那些功绩累累的骄兵悍将,结果这种上下相疑的军队碰到指挥高度统一的河东军自然连战连败了,而这一系列失败又加剧了统帅和将吏们之间的猜忌。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像方才李存勖这种敌前撤退的命令,各军稍不协调就会导致全军崩溃,但在河东军高度统一的指挥下,却完成的十分漂亮。

“沙陀贼败了,败了!”

当看到河东军向对岸退却,河堤上的梁军发出一阵阵欢呼,大队的士卒冲下河堤,发起凶猛的追击。在梁军凶猛的冲击下,不断有掉队落单的河东士卒被吞没,当退到河心的时候,第二阵河东军赶了上来,和第一阵汇合,回头迎击梁军,残酷的战斗又重新爆发了,大量的鲜血流入河水中,浑浊的河水渐渐变成了一种恶心的酱黄色。

一名身材粗壮的将佐气喘吁吁的赶到李存勖身旁,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刀伤,伤口的皮肉翻了过来,深可见骨,流出的鲜血已经将半张脸染的通红,看上去分外可怖,嘶声喊道:“大王,这里太危险了,你先退后到堤上去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就行!”

“不行!”李存勖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部属的建议,河水淹过他的大腿,经过方才的激战,他的脸色有些惨白,不断有从他的身旁飞过,可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