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也不知道所做的这些能不能有作用,但他认为,一个人在没有后路的情形下才会拼死一搏,百姓们也是如此,后有辽军督军,后退比被砍头,前有宋军扼守,前进必遭屠戮,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为了生存自然会选择死拼,至于死拼的对象是谁倒也不难揣度,辽国百姓无论从小在心理上养成的好恶观以及两只队伍目前的人数和规模相比,宋军在此地都貌似处于劣势,己方十几万人,对方只有八万人,不去死命攻击宋军的阵线才有鬼了。

宋军的喊话声停止,东街口一侧的宋军队形四散而开,露出一条窄窄的巷弄,熟悉汉城街巷的百姓们都知道,这条小巷所通之处正是南门广场;而其他地方的宋军则齐齐亮出了兵刃,刀枪如林,箭支如麻,都对准了缓缓靠近的辽国百姓。

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等待着百姓们的选择,小巷口和北街街口就像是通往地狱和天堂的两条道路,没有人知道,哪条路的选择是正确的。

辽国百姓们面露疑惑之色,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脚步犹豫拖沓,哪像是冲锋的样子;夹在百姓中的辽军士兵们甩着鞭子大声喝骂,不断的危言恐吓,一名校尉觉察到情绪的微妙,举着长刀高声道:“谁敢受宋人蛊惑,力斩无赦。”

为了起到威慑之力,他见身边一名老者走路缓慢,似有拖延的嫌疑,二话不说挥刀一砍,那老者当即人头落地,那校尉补上一句:“以此为例,绝不容情。”

百姓们面露憎恶悲愤之色,对面的宋人说绝不杀百姓,身边的辽军士兵却动辄杀人相胁,两相比较之下,心理上偏向谁已经是顺理成章了,众百姓恨不得将那校尉生撕活剥,只可惜没有人有胆量迈出这一步。

宋军替他们迈出了这一步,马汉弯弓搭箭,在八十步之外以铁臂弓凶狠的力度将一只铁头箭轰入那校尉的额头,那校尉的头颅差点被掀翻。

由此拉开了宋军远程狙杀百姓中夹杂着的辽军押队士兵的序幕,辽军士兵穿着盔甲最是扎眼,几十名神箭手躲在高处连施冷箭,射杀了几十名前方的辽兵;辽兵们意识到自己是宋军的射杀目标后一个吓得躲在人丛中不敢冒头;但百姓们做出了无声的选择,他们都自发的往旁边闪躲,露出一小片空地将躲在其中的辽军士兵暴露出来,虽只是短短数息时间,但足以让宋军的神箭手将他们狙杀了。

队伍前排已经抵达四十步外,宋军黑压压的弓箭的箭支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三十步外的地面上画着一条红线,那是宋军设立的警戒线,辽国百姓知道,只要踏上那红线的彼端,那些毒蛇般的箭支将会毫不犹豫的如雨浇来。

忽然间,一名少年丢掉手中的棍棒,张开双臂大叫着往小巷口奔去;就像是羊群中的头羊一般,一旦迷茫打圈之时,只要有一个人做出了选择,其他人便毫无条件的选择了跟随,百姓们发出一声呐喊,跟随那少年的脚步往小巷口奔去,随队的士兵们大声喝骂阻止,哪里阻挡的住百姓的洪流,反倒是几个挥刀欲砍的士兵被人偷偷踹倒在地,瞬间被无数只脚踩踏,活活踩成肉泥。

苏锦站在巷子口侧后的高处,心中长吁一口气,总算是化险为夷,这近十万壮丁就像是黄河的洪水,堵是绝对不行的,还是疏导是正途,思想工作何其的重要,百姓们也并未愚忠冥顽,在生死问题以及朴素的是非观面前,他们有着自己的底线;当然这一切还要感谢耶律洪基的枭雄本色,若不是他弑母弑弟妹,又怎会引发百姓们心底的绝望,这时候自己站出来给予希望,只要是正常人都会作出正常的反应。

“慢些跑,莫踩踏伤了自己。”苏锦高声喊叫,但效果一般,人群依旧发疯般的进入巷口,以摆脱身后那片战场,死里逃生的激动,让他们又饿又冷的衰弱身躯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夹杂在其中的来辽军士兵身不由己的被裹挟前行,他们立刻解掉盔甲丢掉兵刃迅速变成百姓的一员,不得不说这是一群机智的人类。

耶律洪基跌坐在后方的青石阶上,看着众兵将徒劳无功的阻止百姓们的奔逃,面色发青。

耶律坎荣飞奔而来,脸上带着气急败坏的神情,喘息着道:“皇子殿下,形势不妙,末将建议赶紧撤离,百姓们逃窜之后,宋军定会选择进攻,我们不是敌手。”

耶律洪基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不都是我大辽子民么?不都是我契丹族人么?怎么能投向死敌?”

耶律坎荣暗叹一声,心道:还不是你逼着他们这么做的,他们是契丹族人,但是你当他们是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