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尹慎言忽然到访。
她嫁入邵家已将近五个月,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穿一袭银红色的妆花褙子,下配月白色的湖纱襦裙,身形还不大显,配着头上碧莹莹的翡翠簪子和滴翠珠花,整个人显得格外娇艳。
彼此见过礼后,孔琉玥和尹慎言一左一右坐在了临窗的软榻上。
尹慎言因起说傅城恒平安归来之事,“……前日方得了信儿时,就想登门道贺的,想着侯……王爷与你和亲人们久别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顾不上理会我,相公也劝我迟些再来,因此拖到了今日,还请姐姐勿怪!”
说着上下打量了孔琉玥一番,见她气色大好,脸上也终于有了点儿肉,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总算是又变回了我以前那个娇艳如花的孔姐姐,我也可以放心了!”
对孔琉玥,尹慎言是满心感激的,她不但帮了她许多,给了她许多温暖,还煞费苦心为她谋得了一门好亲事。这也就罢了,甚至在她的家人,——虽然她真心以有那样的家人无耻,可又不能抹杀了他们的确是她家人的事实, 甚至在她的那些所谓“家人”趁人之危的算计她时,也依然不忘先为她筹谋,让她得以风光大嫁,且嫁妆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让她只要不大肆挥霍,管保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几乎没有后顾之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她才好,惟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在她悲伤的时候力所能及的给她一点温暖,在她快乐时,也跟着她一起快乐了!
而孔琉玥听罢尹慎言的话,想到并些日子她隔三差五的登门看自己,哪怕自己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她仍然一直静静的陪着自己时,也是不乏感激之情,因饱含感情的握了她的手叹道:“总算一切都雨过天晴了,我等回了侯爷,你也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我们姐妹以后都要好好儿的,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蜜一样甜!”
尹慎言反握了她的手,重重点头道:“姐姐说得对,我们一定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蜜一样甜,让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气死过去,悔死过去!”
孔琉玥知道她话里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指的是尹家人,又听她话里不乏忿忿之意,估计尹家人又去闹她了,因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尹大太太又仗着嫡母的身份,去你家里指手画脚了?”
自打京兆尹做出了让尹家半月之内归还孔琉玥二十万两银子的判决后,尹家人先是厚着脸皮几次三番的上傅家来,妄图求得孔琉玥同开一面,及至到孔琉玥执意不见她们,后又被庆王府的人当街数落了一通后,情知这条路已然是走不通了,只能回家去凑银子。
偏生屋漏偏逢连夜雨,尹二老爷尹二太太又在此时提出要分家,还说若是不答应,就去衙门状告尹老太太为母不慈,状告尹大老爷侵吞幼弟应得的家产。直把尹大太太气了个半死也累了个半死,端的是疲于应对,分身乏术。
其时尹大老爷正因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尹淮安又素来是个不理庶务的,霍氏则要照顾儿子,尹大太太竟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得求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儿,一求后者万万拘住尹二老爷夫妇,不让他们在此时分家,二求尹老太太能拿出体己银子来,保住尹大老爷,让其不被流放。
自己的亲生儿子,尊崇了一辈子,谁曾想这么大年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却反被打了板子,还要被流放到几千里开外的苦寒之地去受苦,尹老太太又岂能有不心疼的?但要让尹老太太一下子拿出十几万的体己银子,她也是不愿意且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的。
——按说她嫁进尹家几十年,老封君都当了十几年,手上是很该有些体己也有不少好东西的,只可惜柱国公府早几年前就已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了,当初若非有孔家那二十万两的财物,只怕越要呈出颓像,饶是如此,她的好东西依然被尹大太太悄悄当出了好些去以补贴家用,她明明知道,却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好好歹歹,撑到她闭眼那一日,余下的事,她就再管不着了。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也再达不成了!
尹老太太既舍不得也的确拿不出十几万银子来保住大儿子,那么惟一的路,便是逼尹大太太先拿出自己的体己和嫁妆了,因此她只答应了尹大太太第一个请求,说会尽全力拘住二房不分家,一家人共渡难关,却没有明确答应第二个要求,只说让尹大太太先设法凑,等实在凑不齐了,她在帮忙想办法。
尹大太太万万没想到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尹老太太也能这么绝情,当即气得半死也恨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的下去设法凑银子,你当娘的都舍不得出银子,只一昧想着我贴嫁妆体己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
卖庄子、卖铺子、卖下人……尹大太太当天就将尹家名下的产业卖了大半,便是因卖得急,没能卖出好价栈,也半点不心疼,横竖留着也是要给狼心狗肺的二房分走的,趁早卖了,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