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青白不定,腾地站起身,连二皇子妃拉住他的时间都没有给,便扬声难以置信的质问道:“——凭什么!父皇?!”

二皇子的情绪如此激烈,阮琨宁倒是也能理解。

毕竟,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眼中,他被建储的希望是最大的,也最为名正言顺的。

他手中拥有这个封建礼法社会中最强大的帮助,这也是别的皇子永远无法比拟他的地方——他是皇帝的嫡长子。

按照从西周时候建立起的宗法制度而言,他的的确确是嫡长子,正统意义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所谓的嫡长子,才不是什么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加正妻所出的儿子呢,它的含义是——正妻所出的第一个儿子!

皇帝是先帝的嫡长子,也是第一个儿子,但实际上,哪怕先帝在娶文太后之前生了二百个儿子,只要文太后是以正妻身份嫁过去的,皇帝出生之后,也依旧是嫡长子。

韦明玄也是嫡子,却到底是差了二皇子一筹,至于皇长子就更加不必说了,虽是长子,却是妾室所出。

这是封建礼法当中对于正妻与嫡出的最大维护,也是二皇子手中最有底气一张牌。

至于在话本子当中经常出现的宠妾灭妻,大齐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阮琨宁见过的或者说是听说过的,却是少之又少。

所有的国公府乃至于侯府伯府,在嫡长子出世之后,便会有礼部将其名姓身份记档,在皇族宗庙供奉之后,才算是确定了正统地位,至于话本子中说的某某侯爷宠爱小妾生的儿子,想叫小儿子继承侯位?

你是在开玩笑吗?跟先帝以及皇帝的列祖列宗说好的事儿你说改就改了,有没有把皇帝和皇帝的祖宗放在眼里?

史书记载,三年,幽王嬖爱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

这就是封建礼法的影响,以及时人对此的态度。

所以到了此刻,做为皇帝嫡长子,又一直以来被寄予厚望的二皇子,接受不了也并不奇怪。

皇帝脸上笑意依旧,似乎未曾对于二皇子的行为产生什么不满,他只是将酒杯轻轻放下,云淡风轻的吩咐道:“坐下。”

二皇子的悲愤之态便只得了皇帝这般毫不在意的回应,眼底便透出了几分隐晦的绝望:“——父皇!”

“朕跟你说,”皇帝的声音依旧温和,那其中却掺杂了几分不容违逆的威仪:“坐下。”

二皇子只觉自己似乎失去了感知能力,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终于略显呆滞的重新坐了下去,脸上原有的精气神却也消失了不少,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皇子是嫡子,也是最有希望的竞争者,此刻冒头去说话,却还是被皇帝三言两语打发了,其余人自问没他那么大的底气,也只默默低了头,不再去说什么可能会惹皇帝不快的话。

也只有隆德总管在旁,看见了皇帝望向二皇子时眼底的怜悯光芒,不过,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便只低下头,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了。

这事儿跟阮琨宁没什么关系,或者说,就算是有关系也是好事,出头的椽子先烂,她也不打算表露出什么,只隐晦的扫一眼韦明玄,就打算低调做人了。

就在她转目间的功夫,阮琨宁却瞟见了二皇子妃眼底极快流转而过的一丝情绪,心中顿时微微一惊——对于韦明玄上位,二皇子妃好像并不觉得惊讶,相反的,还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淡淡颓然。

她……是早早的知道了什么,还是说,有别的缘故在?

有李瑶钰那样的妹妹在,阮琨宁可不相信,这位二皇子妃会是一朵白莲花。

今日是年关,按照旧例,要守夜到天明,但也只是针对年轻人罢了,时辰一到,帝后便相继离开,只留了年轻一辈儿的人在。

今夜发生的事情不少,但最为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皇帝隐晦确定了韦明玄的储君身份了。

诸皇子心中都是一片兵荒马乱,各色的目光齐刷刷的在韦明玄身上转了几个圈儿,随即还若有所思的扫几眼阮琨宁,皇帝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他们也不想白白跳出来惹人注目,便将自己心头的嫉妒愤恨不满掩盖了下去,就这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便相继离开了。

韦明玦落在后面,只看他兄长神情,便知道是有话要跟自己未来小嫂说,笑了笑便拉着一侧的熙和公主走了:“我去西宁六所住,就先走啦。”

西宁六所在后宫的斜对面,是诸皇子的居所,韦明玦还没娶亲,那里还留着他的地方,这么晚了不想出宫就过去歇一晚,倒是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