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消耗

打个比方,如果采用野战决胜战略,那唐军只需要征发关中、陇右的府兵,还有回纥、突厥、吐谷浑的番部,春耕结束后出兵,然后九月结束,半年就完结(如果能打赢的话)。但如果按照王文佐的消耗战略,首先要在青海前线屯田修筑堡垒,那要么要募兵,要么就得从关中陇右府兵更替,时间也会从半年到一年拖长到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更不要说需要相应的外交策略配合,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对帝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制度做相应的改革,换句话说,要触动现有的大批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恐怕不是区区一个王文佐搞的定的。

说到底,战略选择问题其实是是路线问题,是政治问题,人事问题,而不是你觉得有道理就够了,任何策略都是有道理的,但最后用了哪个,不是谁有道理,而是支持者在台上。历史上新策略能够得到执行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换思想就换人”,如果现在李绩还在世,也许还能通过说服他来让天子采纳,现在李绩已经死了,王文佐没本事让天子换人,自然就没本事让别人换思想了。

鸡鸣声将王文佐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走到窗旁向外望去,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色。他躺在床上思东想西,不知不觉间天都已经亮了。

“如今之计,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洛阳宫紫微城仪鸾殿。

“陛下,这是江西送来的贡橘!”武氏从桌上拿起一枚橘子,笑着剥开:“甘甜的很,也吃些吧?”

李治点了点头,他伸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瓣橘子,甘甜的橘汁立刻充满了他的口腔,他惬意的点了点头:“确实很甜!”

“长安也有种橘树,可惜比江西的差远了!”武氏又将一瓣橘子送到丈夫口中,可惜的叹了口气。

“水土不同嘛!”李治笑道:“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嘛!何况关中和江西,差点就更远了!”

“不光是水土!”武氏笑道:“就算同样是江西送来的贡橘,送到长安和送到洛阳的也有差,到长安的橘子要么烂了,要么也干干的,吃到嘴里就和烂絮一般,一点水分也没有!”

“哦,从洛阳到长安还有一段水路,交通不便耽搁时间嘛!”李治笑道:“你若是想吃又有何难?让宫使用快马从洛阳运到长安就是!”

“陛下,妾身岂是贪口橘子吃?”武氏道:“妾身的意思是,为何不将都城迁到洛阳来,洛阳处于天下之中,四方贡物皆至,比起长安偏处西方,要方便多了!”

“呵呵!”李治笑了起来:“媚娘,太平时日的确如此,但若战乱一起,长安便比洛阳强了,只需闭潼关自守,发关西兵众便可平定四方。祖宗定都长安,是有道理的!”

“妾身以为未必!”武后反驳道:“如今关中户口日繁,漕运一日不至,长安兵民便无食,纵然有百万之众,无粮又有何用?若是真的战乱四起,闭潼关自守肯定是不成的!”

面对妻子的反驳,李治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在我国古代政治话语里,通常是以汉唐并称的,当时的士人也通常以汉自称,比如诗句中的“汉皇”其实指的就是唐朝天子,如果细究起来,唐朝士人口中的“汉”其实更多的指的是西汉,因为西汉与唐都是建都于长安,都是以关西为根本,通常来说也认为西汉的国势要胜过东汉。

甚至许多士人认为汉光武帝因为关中残破而建都于洛阳而不是长安是东汉没有西汉国势昌盛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些联想力丰富的士人甚至将平王东迁和汉光武帝建都于洛阳联系起来,认为汉光武帝建都于洛阳就是平王东迁,失去了宗周之地,有某种神秘学上的联系。李治当然也知道这些,听武后要求迁都洛阳,自然脸上不是太好看。

“关中陆海,南有川蜀之饶,北有苑马之利,西有陇上、西域商贾,东向而制天下,乃王霸之基,岂可轻弃?”李治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迁都之事,媚娘你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