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递过一束香来,我拿着香火拜了几拜,然后小顺子将它插到香炉当中,我默默祝祷一番,才道:“绪之可知道我祭拜的故人是谁?”

高延微愣,他怎会知道,便答道:“在下不知,不过大人特意祭拜,必然不是寻常人物?”

我轻轻叹息道:“方才我祭拜之人乃是故德亲王赵珏,哲曾经在他帐下效力,德亲王品性高洁,忠贞贤良,哲深深敬慕,今日忆起前尘往事,故此祭之。”

此言一出,高延心中一震,若是真正的高延自然不知道江哲与德亲王旧事,但是秋玉飞却是知道的,他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问道:“在下曾闻太人与德亲王事,据说大人得德亲王赏识,从其征蜀,得胜而归,后德亲王殁于襄阳,大人还曾千里探望,可是后来大人上书被贬之后,又被如今的大雍皇帝掳入长安,遂降之。后闻有德亲王旧部尊王遗命刺杀大人,令大人九死一生,为何大人至今仍然深深怀念德亲王呢?”

我望着袅袅香烟,道:“德亲王殿下忠贞见疑,殁于襄阳,当时哲也在其身边,哲自幼生长南楚,若有可能,自然希望南楚能够一统天下,故而当日辅助德亲王攻蜀,心中虽知是奢望,也希望能够为家国尽力,可惜德亲王殁后,哲心灰意冷,对南楚再无一丝期望。当日雍王殿下将我掳入大雍,我心中实在不愿归降,故而着意为难殿下,不论南楚待我如何,我终究还是念着南楚之恩,无奈殿下之恩天高地厚,我一个俗人焉能不感激涕零,因此终于归顺殿下,虽然如此,我心中对德亲王仍感歉疚。可是那场刺杀却让我明白,对于德亲王来说,家国重于一切,我江哲不过是个棋子,若是对南楚有用,自然要好生笼络,若是有害,就一定要除掉,可是虽然我心悲痛,却也深深佩服他的忠心。”

高延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说着北汉,江哲却突然谈到南楚。

这时,我又取了一束香拜道:“德亲王是我旧交,谭忌将军却是素未蒙面,这一束香却是希望谭将军能够瞑目九泉,当日德亲王身死,我是无能为力,今日谭将军之死却是我一手策划,谭将军忠于北汉如同德亲王忠于南楚,两位都是忠臣豪杰,也是哲心中敬佩之人,虽然哲所为之事,两位心中必然怀恨,可是各为其主,还望两位能够谅解。”

高延心中一震,想不到江哲竟然会祭拜谭忌,不由更加迷惑。却见江哲再次焚香祝祷道:“这第四束香却是求苍天宽恕,哲也知北汉龙将军乃是忠臣名将,本不应该勾连小人加以谋害,但是干戈一起,伏尸遍野,若是能够兵不血刃,哲情愿担此恶名。”

听到这里,高延几乎差点叫出声来,这是什么意思,此人的目光已经盯住了龙庭飞么,勾连小人是什么意思,莫非龙庭飞麾下有内奸叛逆确属实情,此刻他心中满是疑虑,几乎忘却了方才心中的感激和钦慕。但是他心思灵敏,莫非江哲实在趁机试探自己么?因此他故意流露出迷茫之色,似乎不明白江哲话中之意。

我直等到香尽,这才对高延道:“我已经命人准备文房四宝,明日就要起程回营,绪之恐怕不会有机会再看到琴谱,还是先去抄录吧。”

高延目光落到琴谱之上,几乎都忘记了北汉面临的危机,他心想,就是自己知道了什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去警告龙庭飞,还是先抄了琴谱,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看着高延的背影,小顺子低声道:“公子这是何意,对此人的探察尚未有回报,公子似乎已经将他当作清白无辜,又待他如知己好友,可是方才又故意误导他,奴才不知道公子心意到底如何?”

我叹了一口气道:“不需要情报了,我已经肯定此人必是北汉刺客无疑。”小顺子目光一闪,突然道:“公子既然肯定,奴才相信必有证据,那么公子是不准备杀他么?”呼延寿站在一旁,早就已经迷糊了,方才听到江哲祭拜德亲王所说的话,他心中十分不安,接下来的话语他更是有些不明白,江哲所行计策除了齐王之外,只有小顺子知道全部计划,呼延寿只是隐隐知道一部分,所以他也不知道江哲说得是真是假,这些事情他必须写成密折上报皇上,可是万一引起皇上对大人的猜忌,又该如何是好,呼延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境。如今听到江哲和小顺子的交谈,他终于明白至少江大人方才所说乃是误导高延的话语,可是为什么江大人这么肯定高延是刺客呢?

第二十八章 步步为营

屋内残灯如豆,我心中惆怅,难以入眠,小顺子推门而入,将手中一卷帛书递上,道:“这是和高延有关的情报,若非是公子已经肯定此人乃是北汉刺客,我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淡淡道:“是庄峻来了么,让他明日听用。这也是机缘凑巧,这高延本是真有其人,恐怕现在也是身在北汉,此人冒名而来,本来没有什么破绽,只可惜过犹不及,那‘洗尘’古琴就是最大的破绽。此琴虽然的确是高丽王室珍藏,可惜多年前被人盗出王宫,辗转到了江南,当初收赃的就是天机阁,我还曾经亲自鉴识过此琴,琴尾处断纹就是我亲自督工修整的,此琴被我暗中拍卖,世人罕有知晓,可是无论买琴者是谁,都不可能是真正的高延。我想此人本想利用这具古琴掩饰身份,可惜却留下这样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