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淡淡一笑,道:“这一战势在必行,没有躲避的可能,你不要多问了。”杜凌峰神色茫然,却也不敢再问。

这时卫平道:“将军,此地还有万余俘虏,我军哪里有余力看管他们,请将军示下如何处置?”

裴云道:“杀俘不祥,何况这些南楚军心志已丧,不足为害,你将他们禁于营中即可,若是有变你们脱身就是,再过一个时辰,何郢就会到了,将楚州大营交给他即可,你分兵两万去楚州接应我。”说罢,裴云便向外面走去,此刻随他前来袭取楚州大营的先锋营已在列阵,等候他的到来。

到了未时,雍军主力的步兵在一个中年将领的带领下终于赶到了楚州大营,看到的场景却让他瞠目结舌,万余南楚军都在营帐中静坐,只有五百雍军来回巡视镇压。见到卫平之后,那中年将领何郢立刻令三万大军接管楚州大营,卫平则带着两万步骑向楚州而去。

在楚州大营陷落两个时辰之后,泗州大营被五万雍军猛攻,由于骆娄真信使途中被白衣营截杀,泗州大营毫无准备,总算这里的守将平日尚且留心军务,直守到第二日清晨,泗州大营才陷落。之后张文秀领军攻泗州,泗州郡守怯懦不敢迎战,开城投降,而楚州昨夜已经易主,至此南楚淮东守军只剩下广陵大营一部,大雍破楚之战的序幕终于正式揭开了,淮左名都,竹西佳处,风月无边的扬州路,已经俱是战云烽火,铁骑踏碎了南楚的苟安美梦。

第十二章 孤城血未干

〖淮南节度使裴云,轻取楚州、泗州,亲斩南楚淮东主将骆娄真,淮东各镇,皆闻风而降,唯淮东军副将蔡临,收溃兵,守广陵,雍军攻而不下,裴云令何郢部绕道袭取高邮,渡水侧击之,广陵败绩,援军久不至,蔡临知势不可绾,时,裴云以箭书招之降,蔡临遂引军出城,自绝阵前,广陵众将乃降。十月二十九日,雍军至扬州,扬州守军不战而溃。

——《资治通鉴·雍纪三》〗

楚州名胜,以城中的镇淮楼、韩侯祠和城郊的漂母祠、韩侯钓鱼台最为出名,楚州郡守顾元雍本来最是喜爱镇淮楼,不仅常常在此处召宴城中名士,昨夜更是在此指挥楚州守军抵抗雍军的进攻,可是一夜之内,再次来到镇淮楼,他却已经是阶下之囚,虽然身边监管的雍军军士没有丝毫失礼,可是他心中的苦涩和恐惧却是怎么也摆脱不掉。

昨天黄昏时分,城外来了丢盔卸甲的楚州大营溃军,自己方得知原来雍军已经攻陷楚州大营,骆娄真已经战死,他连忙打开城门让这些败军进城,为首的那人正是黄参军,此人经常帮自己在骆娄真面前缓颊,所以他并没有生出疑心。不料进城的却是煞星,黄参军竟然是被雍军逼着来赚城的,原本尚可勉强一战的楚州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陷落了。总算顾元雍尚存了一分戒心,虽然被雍军进了城,可是他在亲兵的保护下退守镇淮楼,和雍军开始了巷战,雍军战力强横,但是楚州守军毕竟是熟悉地理,两军缠战许久,胜负未分。但是当日夜里,雍军的援军两万人涌入楚州城,顾元雍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眼看着楚州城内满是雍军的旌旗,剩下的千余守军被围在镇淮楼下,无奈之下他只能举城请降。之后他就被迫领着雍军四城安民,到了天明时分,楚州城就已经切切实实被大雍据有了。

一夜未睡的顾元雍又被雍军主将裴云召来镇淮楼,走上原本自己最熟悉的顶楼,他便看到裴云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俯瞰楼下的景致,在他身后两侧,左右各站着两人,都是青黑色衣甲白色大氅的白衣营高手。顾元雍虽然不知道这些亲卫身份的特殊性,也能够看得出个个气度凌厉,不似寻常军士。他神色苦涩地上前一揖到地道:“南楚降臣顾元雍拜见节度使大人。”

裴云转过身来,伸手相搀,待他起身之后,裴云微微一笑,道:“裴某奉我大雍皇帝陛下之命攻略淮东,于楚州百姓多有冒犯,昨夜血战,难免伤及许多无辜,大人既然已经弃暗投明,还请大人多多安抚才是。”

顾元雍诺诺答应,心中却是生出期望之心,莫非雍军并不准备将自己处死么,自己抵抗了雍军将近大半夜,黑夜之中,攻城的雍军损伤也是不小,总有千人左右,他原本以为只要等到楚州平定,自己就会被秋后算帐呢,若非是担忧楚州城被屠城血洗报复,他也不会投降,不料这位淮南节度使,雍军主将似乎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顾元雍从前没有和雍军作战的经验,自然不知道在雍军眼中,敌军若是抵抗才是正常的,若是不抵抗就请降,倒会让他们觉得奇怪呢?

裴云对顾元雍抚慰了几句,言辞温和,让顾元雍渐渐安下心来,这时候,杜凌峰怒气冲冲地走上楼来,对这裴云施了一礼,道:“将军,那楚州长史太无礼了,属下奉命去收缴文书图章,他竟然不肯交出,还将您大骂了一通,说您使用诈术赚城,是阴险小人。”

顾元雍心中咯噔一下,那楚州长史荆长卿是同泰二年秋闱二甲九名的进士,四年前到楚州上任。此人是嘉兴世家子弟,本来按照他的背景才华,应该有更高的官位,至少也可以进翰林院的,可是他却仕途坎坷,多年来在各地任职参军、司马之类的职务,始终不得晋升,与他同科之人都已经金堂玉马,唯有他年届不惑才被任命为楚州长史。他到任之后,顾元雍仔细留心,此人行事有理有节,进退得宜,克尽职守,清正廉洁,的确是良才,他曾问及其仕途坎坷的缘故,这人只是叹息不语,这其中自然有隐情,可是顾元雍生平不喜欢探查别人的隐私,所以也就只是放在心里罢了。不料今日此人竟然如此执拗,若是触犯雍军,岂不是没了性命,他妻妾子女都在楚州城内,弄个不好,全家灭门也是可能的,想及此处,他不由心中暗暗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