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灿摇头道:“你不是不能阻止,而是根本没有想过阻止。”

韦膺低头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在下实在没有料到容将军会上书弹劾,更没有料到流言四起,更有那些不知厉害的妇人女子从中作梗,以至于大将军被迫退兵,但是韦某一人之力,实在不能和尚相、仪凰堂、凤舞堂相提并论,所以才会束手无策,令大将军处于此种境地。”

陆灿淡淡道:“今年王上亲政,立后之时,你曾劝我设法令梅儿为后,被我拒绝,后来太后想要梅儿进宫为妃,消息还没有外泄,风儿便已经知道了,我留在京中的些许力量,不过是探听一些朝廷动向,并不能深入内宫,得悉这样的隐秘,风儿也只是名义上的首领,不过是因为这种事情需要一个陆家人来负责罢了,可是风儿却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又瞒着他娘亲,唆使梅儿出走,一路上却是你暗中派了高手沿途护卫,按照你的性子,若是梅儿入宫为妃,既可以弥和陆氏和王室的嫌隙,也可以和纪贵妃相抗,对你有诸般利益,可是你却暗中相助风儿,这却是什么缘故?”

韦膺抬起头来,神色坦然道:“将军为南楚重臣,梅小姐也是德容兼备,若是太后和国主有意立小姐为后,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纵然是将军也不能直接拒绝,只不过将军不愿以小姐终身幸福,换取荣华富贵,这也是父女情深,无可厚非,之后太后更是想要屈小姐为妃,若是大将军真的答应,岂不是贻笑天下,所以在下没有请命便协助二公子将小姐送到寿春,不过将军也是看轻了二公子,我虽令人将消息泄漏出去,但是二公子却是从别的途径知道这件事情的,在下也想不到二公子有这般胆量,竟然立刻骗了小姐北上投奔大公子,至于沿途护送,那也是分内之事。”

陆灿扬眉道:“陆某岂羡椒房之宠,梅儿生性柔顺,我怎忍让她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和人相争,否则我若有心,就是想要梅儿立为王后也非是不可能。可是自古以来,女为中宫,父为权臣,鲜有善终的,所以我不愿和王室联姻,就是云儿,我也不愿他尚主,淑宁公主虽然不错,可是我更喜欢可以和云儿并肩作战的玉锦为儿媳,更何况这也是云儿的意思,我陆氏从无谄媚事主之辈。这件事你虽然有些私心,我也要谢谢你,若是一旦太后将立妃之意挑明了,若再拒绝,就不免正面冲突,那非是我的意愿。不过容渊之事,你却出我意料,若是按照你从前的习惯,就是我不同意,容渊第二封弹劾的奏章也是绝对递不上去。”

韦膺面色一沉道:“大将军若是这样看待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不错,我的确可以设计刺杀容渊,或者中途劫走奏章,可是这却要和凤舞堂作对,这一次凤舞堂首座燕无双亲自出马,保护容渊的安全,第二封奏折更是仪凰堂谢晓彤亲自送到建业的,韦某岂能出手,莫非大将军以为韦某和她们作对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陆灿淡淡一笑,道:“若非是知道韦先生两年前便和她们决裂,我也不会信任将军先生如此,也不会轻易落到今日的地步,莫非先生要说是我陆灿轻信了你么?”

韦膺闻言心中一震,他万万料不到两年前自己和纪霞、燕无双在凌羽面前的那场争执竟然也被陆灿知晓,心神一阵恍惚,陆灿那一句淡淡的话语,对他来说如同天上惊雷,自从离开大雍之后,内心深处他将自己早已看轻了自己,甚至常有自暴自弃之心,若非尚有仇敌活在世上,很可能他早已不能这般苟延残喘下去,可是陆灿却待他一如常人,好像他不曾叛国谋逆,也不曾连累亲族,这些年来更是对他信任重用,不知不觉间陆灿在他心目中已经重于一切,他有些慌乱地道:“大将军请听说解释,实在是,实在是……”却觉得无话可说,原本想好的推诿之言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陆灿也不看他,转身看向窗外,冷冷道:“我退守襄阳之时,江南流言四起,这几年你的辰堂得我支持,势力大增,难道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么,杨秀不便公然出面,你为什么毫不动作?”

韦膺勉强道:“大将军也应知道大雍素来在我南楚境内多有秘谍,而且江南多有畏惧雍军的软弱之人,若非如此,大将军也不会屡次出兵都不肯事先告知建业,若非投鼠忌器,只怕大将军先就会在建业血洗一番,而且这次司闻曹的主事必是换了人,手段比起从前越发隐秘狠辣,那首短歌更是辞意皆美,寻常百姓只道是赞誉将军,全无介意,我纵然全力搜捕,只怕也难以将大雍密谍一网打尽,反而会暴露了辰堂的实力。何况大将军遭朝廷猜忌已非一日,纵然平息流言,也免不了今日之事,与其做些无用之功,不如以谋后图。”

陆灿闻言轻轻一叹,道:“韦先生可是想要劝说陆灿起兵反叛么?”

陆灿出兵襄阳之后,因着容渊一封奏章引发的诸多事件虽然也令韦膺有些为难,可是若是他真心出力,至少也不会到了这般境地,只是他心中也有私心,所以才隐忍不肯轻动,如今被陆灿挑明,他露出尴尬神色,却知再不能虚言搪塞,上前拜倒道:“大将军恕罪,非是韦某不改旧日之恶,只是韦某流离江南至今已有十二年,想起前尘往事,一点恨意终究不能消去,只是韦某也知道与仇人已有天渊之别,他是大雍驸马,如今已经是国侯爵位,更得李贽信重,身边又有邪影保护,不论是文武手段,我都无奈他何,唯一的报复手段就是在战场堂堂正正的厮杀,若是能够挥军攻入雍都,毁去他安身立命的一切,才是真得报仇雪恨。

只是大雍如日中天,北汉已降,李康也已经一败涂地,病死在雍都,南楚又是这般情况,昏君权相只知苟安,凤仪门上上下下,多半都已经忘却了昔日仇恨,只想在江南苟延残喘,根本不敢提起报仇二字。我本已心灰意冷,可是大将军却令我看到了希望,初时我只是希望阻止雍军南下,只要不令大雍一统天下,这已经可以令大雍君臣遗恨无穷。后来膺得知将军也有中原之志,便决定一心效忠大将军,韦某并非是欲求荣华富贵,只要有朝一日,大将军能够马踏中原,我的仇恨便也报了,纵然大将军念师徒之情,曲护那人,韦某也无怨恨之意。

可是大将军纵然军略无双,却是无心政争,已将军手中之权,纵然除去尚维钧,一掌朝廷大权,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大将军却甘心受那权相压制,韦某也知历代史实,自古以来没有内有权臣,而大将可立功于外者,若想席卷中原,便需清君侧,涤清朝纲,攘外必先安内。可是韦某也知大将军忠义,从无权位之念,所以这一次我便没有暗中阻止局势的恶化,只希望大将军被迫起兵,将朝中奸臣一扫而空,待到朝中平定,大将军统军北伐,再无窒碍,可立万世功业。

若是大将军担心清流抨击,韦某可以保证那些人没有法子惹事,如今朝中早已是奸佞横行,清流隐退,而将军奋战多年,护得社稷黎庶平安,军心民心都早已归附,如今昏君奸臣又蓄意加害将军,此是起事良机,只要大将军暂时不废去国主之位,那些清流必会称赞大将军铲除奸臣的功业。若是大将军不能当机立断,只怕不仅大业难成,将军也会遭到杀身之祸,到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仅将军家人会遭到牵连,就是将军麾下的将士也不能幸免于难。到时候名将黜退,功臣身死,大雍铁骑必会趁势南下,南楚社稷颠覆,将军纵然身死九泉,怕也不能瞑目吧?”

陆灿默然良久,道:“我幼时曾随先生读史,古来名将多半没有好下场,能够马革裹尸已经是苍天护佑,多半都会死在朝堂之上,其时先生便对我说,我陆家世代为将,要学孙武功成身退,不可学韩信居功自傲,更不要学李牧孤忠而死,我却对师父说,若是太平无事,不妨学孙武明哲保身,若是战事不休,我便不会轻易隐退,纵然做了韩信、李牧,我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