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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许久之后,太平公主才蓦地感慨一声,却又不知该要怎么评价。

天授革命以来,时流所瞩目的焦点无疑是李、武夺嗣之争。甚至就连太平公主这个事外之人,眼见那些动辄人头滚滚的纷争都不免忧怅满怀,有些迷于此中。

直到此前不久,她才意识到自家母亲仍是干劲十足,嗣序问题完全不在眼下其人度内。可是远在西京的少王,不独一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而且还做出了实实在在的举动。

再对照李昭德今日所为,太平公主才越发感慨,能够立在这样一个世道中蹈舞随势的,果然没有一个简单人。跟这些谋计深刻的人物相比,她还差了很多。

因知前朝多事,太平公主也并不去直访母亲,入宫之后便直入女皇近日惯居的亿岁殿。可是入殿之后才意外发现女皇并没有在前廷议政,而是一直待在亿岁殿中。

“途过南省,偶见杂事,还道阿母应在前殿。”

被宫婢引入殿中,太平公主忍不住说道。

武则天身穿燕居的彩袍,半卧于榻上,身前凭几支住一卷,神态颇有悠闲,闻言后便微笑道:“竟日勤事,南省还置那么多官员做什么?”

太平公主闻言后便也笑起来,让乳母张夫人奉上自家精制的养颜丹丸并说道:“端午新采的益母草,是我亲手调制,没有长趣兴祝,只能拙工表意,愿我阿母长盛万万年。”

武则天抬手让宫人收起药丸,让人收起文卷,半坐起来与女儿闲谈。

聊了几句之后,太平公主终究还是没忍住,又开口说道:“前廷发生那种事,难免群情惊扰,阿母不用亲视、或找人入问?”

武则天听到这话,眸光略有闪烁,片刻后叹息道:“虽为人主,未必能得大自在。有的时候,人事趋来,我也不得不避。”

太平公主闻言后,便意识到母亲或许有此示意,怕也想不到李昭德会做得那么暴烈,便又说道:“我听人提起南省李侍郎,论者多言其人性厉,在势则骄。”

“用人如降物,用其善、略其恶罢了。昭德有宰相的才器,无宰相的风度,但跟那些昏昏于事的人相比,已经算是难得。这世上又有多少良善人才能让人只见其美,不觉其拙?”

人总有倾诉的欲望,武则天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如今朝事纠纷不断,群臣各有怀抱,而她自己又亲缘寡淡,能作亲密交谈者实在寥寥。

随着近年母女关系缓和,她也越来越喜欢跟这个女儿聊一聊,并不只独限于家私,偶尔还涉及到许多外朝人事。这个女儿不乏机敏,有时回应也能让她大受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