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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尚简闻言后叹息一声,一脸阴郁道:“势不及人,就该是这幅样子。逐走建安王,是当下必须要做的,若让他再留西京,我家直祸当前。至于由其勒索,也只是为了场面上让人无可挑剔,争取更大的转圜余地。”

“我家自非寻常门户,不是常罪能够加害。反之,即便无罪,未必就能免祸。当中的曲隐,说不清楚,只能由你们各自咂摸体会。”

讲到这里,窦尚简忧色转浓,继续说道:“这一次神都之所以将建安王罢免入罪,你们以为是此前各种纷扰与群家施力所致?那就看得太浅了。如果真是这个缘故,朝廷为什么不直派南省刑司调查贼徒入京劫掠的罪事,反要降制让远在涪陵的魏元忠入继留守?

查不清楚的,建安王是什么人,岂能瞒过世道明识者?他于西京种种劣迹,哪一种不能激生民变?凭留守府区区几千徒卒,能镇压得住整个秦川?关中之所以还能稳定不乱,靠的就是各家襄佐、才能镇住群情。现在既然生乱,罪不在那些入城贼徒,而在于我西京各家!”

一众窦氏子弟们听到窦尚简这么说,不免各自变色,并有人惊声道:“若真如此,我家还要随众强逐建安王,不是罪上加罪?这件事又哪能瞒得过圣皇陛下,我家不是加倍的危险?”

“刑律不能及众,人多势众。魏元忠今次前来西京,就是为的审辨众情众势,各家凡有离群、不在势中者,才是真正的危险。逐走建安王乃是西京群情所向,非我一家独愿,我家如果不这么做,便是离群。”

见堂上子弟们仍是一副似明非明的神情,窦尚简不免又是一声叹息:“你们这些儿郎,荣养于庭,厚教于室,怎么一个个反而不能敏于时势、遇事无谋?跟河东王比起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如!”

“河东王遇事不乱,擅作隐忍,遭遇刺杀后却不声张宣扬,而是远在武氏离京之际才公告于众。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听到这个问题,窦家子弟们各作沉思状,却没人给出一个回答。

窦尚简一脸失望道:“就算不能深悉于隐,难道不能明见于事?如今西京群徒趋在河东王邸前待教,人人不敢等闲,他是凭此险事沽取时望!人聚则势大,挟众则权重,如今的西京城里,还有谁敢小觑少王?他有什么教令,谁敢违背?你们啊,较之河东王真是渊底、山巅的差距!”

窦家子弟们脑子或许不大灵光,但也是有自尊心的,听到长辈如此踩低他们,心中自然有些不忿:说得再多,河东王能有此声势,还不是因为你自作聪明的行刺未遂!

当然,这样的念头,他们是不敢直接讲出来,只敢默然腹诽。然后又有人发问道:“眼下朝廷已经专派令史前来调查行刺河东王事,我家要不要稍作防范?”

听到这个问题,窦尚简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是有些冒失了。开始只以为河东王一个失势宗属,唯凭巧诈之能混日子,即便是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不是他的预期,日前神都家众传讯来,女皇于朝堂言及此事大发雷霆,并派遣薛仁贵从子薛季昶专查此事,反应之激烈较之建安王武攸宜被群众声讨还要更加严重,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西京城被贼徒入侵,朝廷派驻的留守被群众声讨,如此大事、反而不如一个李氏旧王被刺杀未遂更得女皇的关注。

这当中的缘由,窦尚简在思忖许久之后也略有所得。正如他自己所言,朝廷不直查寇乱西京之事,那是因为牵涉的范围实在太广,查浅了不会有什么收获,查深了则群情更加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