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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训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檄文修改的勉强符合雍王的意愿。之后李潼便也不再拖延,召来文吏将檄文分抄几十份,召集五百名甲员分成数路,各携檄文连夜向神都城驰行而去。

就在这一路人马离去不久,夜中又有小股的骑兵抵达陕州,表明身份后便被即刻引入了州府内。这些人入城后不久,雍王军令再次递出,城外人马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将陕州州城诸门控制起来。另一部分则在夜色的掩饰下,绕过了陕州东向驿道,循小路直向东方行去。

神都洛阳海内大邑、久为天下中枢,常住人口几十万有余,繁华富庶冠绝天下,可当这样一座雄盛的城池秩序崩坏、陷入无政府的状态下时,所带来的后果也是灾难性的。

城中闹乱难定,城外也生机微薄。当下时令新逢晚春,虽然田野之间多有草木新生,但田桑多废,起码是田野所出支撑不了大规模的人事转移。

田野不足谋生,内乱尚可纵欲。城中秩序无存,凶悍聊可果腹。面对这样的情形,几人又可克己奉礼?首日南衙躁乱,坊里群惊,已经让人惊恐莫名、无所适从。接下来的几天内,神都城中的闹乱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人所承受的极限,民无业可守,贼无处可遁!

整个神都城,自北至南,无有乐土。

最北面的太初宫大内宫城里,宦者奴婢们漫无目的游走此间,或许因为皇权固有的威严残留,加上诸宫门紧闭,闹乱坊市的乱民们还没有蹿入宫中。但这些依傍权势而活的宫人们,在皇宫的主人离开后,生活陡然间失去了目标,或仍因循旧日轨迹洒扫忙碌,但也多数眼神空洞、神情茫然,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大内南侧的皇城里,是百司官廨,往常活跃于此办公的官吏们也没有了踪迹,只是偶有自坊中撤回的乱卒们出入于官廨之间,收捡一些器物,甚至于撬开官廨仓房,将其中收存价值不菲的物货搬运一空。以往庄严神圣的朝廷中枢,如今竟如乡社淫祀一般,城狐社鼠游走其间。

位于太初宫西侧的上阳宫,则就显得比大内热闹几分。宫门洞开,乱卒乱民游走其间,不乏人叫嚣着杀妖后、报血仇,于宫室之间流窜搜索,场面混乱有加。

至于皇太后起居所在的甘露殿,暂时倒还侥幸并未失守,除了雍王派遣驻守于此的五百军卒之外,皇帝出逃、合城大乱之际,也不乏官员率领仆员入此拱卫,将蔓延入宫的骚乱人事隔绝在外。但骚乱若再如此持续下去,状况也将堪忧,甚至就连基本的饮食供给都已不继,宫人们已经开始打捞宫池鱼蟹果腹。

两大宫苑情况都已经如此,城中坊间的情形之恶劣也就可想而知。位于洛水北岸的北市已经被强徒们攻破,市中足足上千家铺业尽遭洗劫。

立德坊的新潭作为城中漕渠运输的一个交汇点,同样也受到了匪徒们的关照,甚至已经初步形成几支规模不小的寇掠团伙,不独逐一洗劫新潭周边各处仓邸,甚至还组织运船源源不断的将抢掠所得运出神都,进行转移藏匿。

穿城而过的洛水水道上飘满了杂物,除了众多的器物碎片之外,还有许多牛马牲畜乃至于人尸于河道中随波逐流。

宽阔的天街上,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存留,或是干涸的血渍、或是烈火焚烧的灰烬,还有各类破损的车驾杂置于街,并不断有人沿街搜索,希望能够有幸捡到一些价值不菲的遗落物货。

但就算是真的捡到了,也说不清究竟是幸运又或不幸。就在这些拾荒者周围,不断的有强徒纵马巡弋,一旦有所发现,即刻下手抢夺、没有商量。

如今的神都城中,也不能说全无秩序,哪怕再混乱的局面,只要维持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一些规律形成。而这当中最容易形成的一条规矩,就是凶悍勇力者为上,势单力孤者只能任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