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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上这氛围的改变,让李潼也颇感欣慰。其实如非有必要,他也并不愿意搞什么路线斗争、朝堂清算。这么做或许能明辨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但是在唐业复兴的道路上,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还要排在后面。

就算臣员们有什么旧过,乃至于对相王仍存怜悯,这也是人情之内许可的范围。他当然希望臣员们能够一心一意的拥戴自己,可若人人都迫不及待的要与相王划清界限,那这整个世情也显得过于凉薄。

唐家御人,章轨之外还存恩义,若用典刑强迫时流与以往进行完全的割舍,那所留下来的臣员们,或许谋身有术,但又能在他这个圣人身上投注多少感情?

退朝之后,李潼返回内宫,问起相王诸子,得知几人已经从延英门入宫,索性便暂留在紫宸殿中,等待几人到来,再一同前往太皇太后所居的万寿宫。

时间过去不久,便有中官来告诸子已经到了殿外。李潼闻言后便放下手中的文卷,起身说道:“请嗣相王等入殿吧。”

中官宣命之后,殿外旋即便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几个半大少年趋行入殿。不待细睹几人形容气质的改变,李潼便听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对同行入殿的王美畅说道:“这长安大内,可比神都大内气派宽敞得多啊!”

王美畅听到外孙这话,脸上挤出一丝局促笑意,却不敢在殿上失礼,而李潼也认出了这小子正是嗣相王李隆业,于是便笑语道:“长安是我唐家祖业,尺量用地远比东都从容得多。这东内大明宫始建于太宗文皇帝,咱们祖父大帝临朝时,更作增扩,并不是一代之功,自然要比东都更显章法。”

“臣等叩见圣人!”

李潼可以随意言谈,但众人却不敢失礼,他那几个堂弟入殿后纷纷叩拜下来,就连有些迟钝的李隆业也被外公强按在地。

“内殿便是家室,不需如此多礼。譬如旧年……”

李潼倒也没有在几个堂弟面前宣威摆谱的意思,见状后便微笑说道,只是话讲到一半才想起来,旧年虽然彼此身世不同,但他跟这几个堂弟之间关系也谈不上好,特别是已经死去的李成器,每次见到他都跟生死之敌一般,绝没有好脸色。

“譬如旧年,家门之内我多承叔父关照惠教,有了长辈们提点,可以不露怯曝丑于人前。靖国旧年,诚是家国之大灾,于亲人是有撕心裂肺之痛。但幸在天命仍眷唐家,我等宗家枝干如今仍有相会诉情的从容。旧时你等哀伤在礼,我亦世务纠缠,相见匆匆,道别仓促。如今总算重回人间,人情之内是一大安慰。”

顿了一顿之后,李潼才又继续说道,示意几人免礼,接着便举手道:“且去万寿宫,与我同拜祖母。宫内备置宴席,洗去这一身的劳累情伤,自此之后,体面见人。”

说话间,他又望向王美畅笑语道:“司马不是外人,同赴家宴。”

王美畅如今官在雍州司马,并非常参官,见圣人没有忽略自己,一时间也兴奋不已,搓着手连连点头,并说道:“臣未请入拜,实在失礼。只因担心嗣相王年少礼见,又野居数年,或是礼道疏忽,从昨日几位大王未入城之际便将嗣相王接回邸中,细教至今……”

李潼闻言后微微颔首,明白这家伙是在借此表功,表示要与其他相王诸子划清界限。不过很快,他耳中便听到一声冷哼,循声望去,便见到个头已经蹿到比他只低半尺的李成义正一脸不悦的瞪着王美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