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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小子所献贺礼实在是丰厚得很,单单精丝锦料便每人具礼百端,珠玉数斗、香料麸金等也有数金。除了这些基本的财货之外,另外还有紫罗帐、翠玉屏等各种珍贵张设,林林总总竟有二三十类之多。

长长的礼单念诵下来,明白的自知乃是贺礼,若不知道的,怕还要以为是抄家呢。

几王出手如此阔绰豪迈,让殿中君臣都有些不能淡定。且不说其他人是怎么想的,等到中官念完后,李潼便抬手示意暂停,然后望着北海王等几人说道:“今日内宫纳新,自是家道喜事,所以设宴具席、与诸亲友同乐。事中情长,不以物贵。北海王等如此奢礼进贺,大可不必!”

听到圣人这么说,李成义等几个小子连忙自席中起身,趋行至殿中叩拜道:“臣等宗家后进,绝没有凭物惊艳夺彩的想法。昔者怙恃相弃,孤弱无依,丧居数年不知人间喜乐是何滋味。如今终于重回人间,逢此家门喜事,实在不胜欢欣。更何况,孤幼所以能够成人,全凭宗家亲长德壮包庇提携,区区尺寸之内的物力,亦不足以表达内心感激!恳请圣人笑纳勿辞,让臣等能够于人情之内得所畅快!”

李潼听到这一番答话,眸光闪了一闪,但还是摆手说道:“伦道所以感人,本就在于兄友弟恭。朕于宗家齿龄浅长,关怀俊幼本就是血脉之内的职任。你等诸少有此情怀感念,已经让人感到欣慰。即便情热难遏,恭良守行、不损宗家门仪,便已经可堪人道称赞。方今各自立业未久,需恒念物力之艰深,奢货盘点并不能助长情义之长。”

“圣人赐教良言,臣等自铭记不忘、不敢有悖。”

听到圣人这一番话,李隆基又作拜说道:“今日斗胆奉献诸珍,除了庆贺家门喜事之外,另有两点拙计,恳请圣人容臣细表。”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等久别人间,入世之后诸多拙劣,慌于应对、情怯怀中,自不待言。行迹不失生涩,有损自身风评尚在其次,若因此见累宗家亲长受人非议、未尽教导之责任,则就难免羞惭罪大。所以遇事用情猛烈、有失方寸,宁可超出,不敢不足。”

李隆基跪在殿中,神情也是恭敬有加:“另则累列财货于群众面前,也是为了向世人彰显圣人友情深刻。臣等于此人事之间,无束谷之劳、无寸麻之功,但仍能不患生计、私库充盈,此俱圣人之惠赐!今日言是献货表情,实则物奉原主。

圣人恩眷实深,唯臣等德行仍短,衣食消耗已无所扰,囤守如此奢物,珠光耀眼、财气侵人,恐或糜而忘俭。所以珍货陈列、奉归内库,来年或有物欲稍长之时,也希望能凭志力有益家国、积功得赐,而非自困于恩眷之内,浪荡无成、索取无度!”

听到李隆基这一番自白,李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这小子对殿中众人笑语道:“你们诸位,听到临淄王这番自表之辞,感受如何?”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纷纷投以欣赏的目光,只是在这表情之外,则就另有几分纠结。

暂且不理众人的夸奖之辞,李潼则叹息一声,又望着李隆基微笑道:“有福之人,并不需要旁人俗念的操心啊。临淄王言称少幼拙劣,但这一番洞悉分明的言辞,岂是拙幼之人能有的见识?如此怀拥璞玉真知,无论生身是贵是贱,又怎么会横遭人情灾祸?天家儿郎,生来已是万众瞩目,但有才情美质,又何须韬光隐晦的藏掖?”

讲到这里,他又望着李隆基正色说道:“奉行中庸、不在人前夸秀,那是世道俗人的自谋计略,却并不是我宗家子弟谋求长福的正计。此身生长成人,已经是享尽天下征物的供养,但使本质并非郑声污紫,何惧人前表达?正要让天下人看一看,唐家既享天下物料之征,自然也养成了夸艳不俗的秀才!”

李隆基听到这一番话,只是连连点头,一时间却难拟出合适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