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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近前自有甲士环拱,垂眼望着这名行止诡异的人,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周身弥漫着一股从东北战场上浸染、尚未散去的煞气。

不待宋璟并其他人开口询问,那壮汉勉强收住了哭声,仍是哽咽着面向宋璟行作大礼参拜,然后才颤声道:“东胡臣部人道孽种祚荣,叩谢宋府君诛奴杀父仇人、乱我部族的恶贼乞四比羽!奴身为人子、身为唐臣,徒具六尺身躯,却不能亲上战阵、杀贼以报家国之恨,天幸府君雄壮,力诛贼首,使奴情中有所宣泄……”

原来这壮汉乃是靺鞨部另一名首领乞乞仲象之子祚荣,此前靺鞨趁契丹作乱之际而东逃,两名首领乞乞仲象与乞四比羽却发生分歧内讧,乞四比羽杀掉了乞乞仲象且兼并其部,对祚荣而言自然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早年张仁愿坐镇营州镇压余乱,祚荣早被唐军俘获并押送长安,虽然因为帮助唐军招降一部分靺鞨族人而未被以叛逆论处,但圣人自知这个未来渤海国建国者的名号,只将其人留在京中担任京营禁军的将领,并没有遣返辽东。

宋璟坐镇辽边数年,自然也听过祚荣其人名号,见状后便微笑道:“乞四比羽凶悍抗命,罪不容赦,而今伏诛,也是天道必然。你等靺鞨余部幸得君恩庇护,能够无涉污乱,也要以此为戒,谨守不悖!”

祚荣闻言后又叩首应是,旋即手掌一翻,一柄匕首握在手心中,直接刺在左臂上生生削下一片血肉,并痛声说道:“杀父之仇、未能手刃,此诚平生大恨。但奴居京城也非荒废岁月,宿卫君王,可以无愧先父。府君恩大垂我,诚需剜心剖腹以献,唯皇命仍然在用,谨以此血肉,恳请府君能赐贼残肉纤毫,容奴祭告先父、啖食泄恨!”

眼见到祚荣一刀下去肩头已是血流如注,挑在刃尖上的鲜活血肉更是触目惊心,宋璟眉头便微微皱起,旋即便沉声道:“身世凄惨、心有余恨也是人情当然,但贼之性命尸首,亦皇命所覆之内事物,不可法外赐授分享!退下罢,勿再纵情滋乱。”

第1000章 仕途未进,君恩已享

宋璟一行抵达京东馆驿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时分。

虽然说一路疾行也能赶在天黑前入城,但考虑到一众随员众多,且还携带着许多的行李物资,需要京中有司交割接待,又要耗时良久,索性便在馆驿中停宿一晚。

前来迎接的官员们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无论交情深浅,宋璟也只是略作寒暄,并没有在馆堂中接待这些人。甚至就连杨思勖,在表达过圣人的慰问并询问明日确切入朝时间后,见宋璟并没有留客招待的打算,索性便举手告辞。

天下馆驿系统,主要是接待公务人事,牒命在身可以免费入住、接受食宿的招待。对于各种级别的公务与人员,也都有不同的招待等级。

但很多时候,这些规令并不能得到严格的执行,因为绝大多数馆驿的管理方都是地方上的州县,不敢随意怠慢触犯那些往来京畿的重要人事。

诸如宋璟这样大功归朝、甚至就连京中官员们都殷勤远迎的边防大员,虽然也有接待的标准与上限,但若真超出规格,这些馆驿官吏们自然也不敢过分计较。会不会遵守规定,主要还是看官员们各自操守。

此前朝廷厚待州官,给予一些赴任远州的官员以不菲的宦途贴补。结果便有人钻了这种政令的空子,随从携带大量与官职无甚关联的人事,都要让沿途的馆驿进行接待,便给地方上带来极大的财政负担与亏空。

许多看似优厚的政令,却因参与其中的人员各自利益不同去营张私计,以至于朝廷不得不再加强监管,将一些主要干道的馆驿管理权从州县收回,由各道训使加以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