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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前宰相之子,又是伴驾年久的近侍,乐高在外朝也甚有名誉,并在去年领掌内库宫造事宜,号为大内财监。圣人遣乐高出迎宋璟,可见对其人的看重。

在乐高的引领下,宋璟很快便穿过了中朝,抵达内朝延英殿外。

原本延英殿奏对只是方便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便成了正式的君臣奏对场合,也有直学士在这里日常待制。

抵达延英殿外后,乐高便先抱歉一声然后入殿通传,宋璟留在原地也并不孤独,自有殿外直学士入前迎接攀谈。

这直学士也并不是生人,乃是当年宋璟当直集英馆时的馆生裴耀卿。如今的裴耀卿可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少轻狂的神童,身着八品深青的官袍,言谈举止也都颇见稳重,只是站在宋璟面前时,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拘谨。

倒也不是裴耀卿怯见高官贵人,他本身便是宰相之子,又少年得意,先中神童、后入馆学,在集英馆学习并守选结束之后便通过铨选注历授官,仍是留事朝廷,待制于延英殿这样重要的奏对场所,人物见识自然不俗,哪怕见到宰相也不会怯场。

但眼前这位终究不是普通高官,乃是当年馆学教授,能够敲头训斥的老师,虽然久别再见,但当年那被教训支配的阴影却历久弥新,以至于裴耀卿都不敢太入近前。

他虽然自幼便以聪慧见著,早早的便应举得中神童,可以说是群众称羡的别人家孩子。但少年时代难免恃才轻狂,在集英馆学习时也不是多么老实本分的学生。

若遇到别的老师还好,但在宋璟面前,那份少年得志的狂气实在抖不起来,更被宋璟作为一个典型日常敲打教训,这阴影自然也就浓厚了几分。

比如眼下,久别重逢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喜悦,但宋璟在此处见到裴耀卿后脸色却是一拉,下意识便要抬手揪耳朵,但好在醒悟到场合不对,放下手来板着脸注视着裴耀卿,口中则不客气地说道:“疆域豪阔,何处不是丈夫著功之地?少来便有盛誉,齿龄渐长,却仍是豚犬守户的姿态,志气尚且逊于老翁,馆学教你便是这些?”

裴耀卿自知这位老师脾气如何,显然是恼怒自己仍然留事朝廷,认为他志气有逊、辜负所学,但也实在不敢狡辩,只能垂头颇有丧气地说道:“学生晚辈久聆教诲,岂敢自缩于富贵安逸之中。但学未有著,入铨之后才知人外有人,制考一轮便被拒在选门之外,无奈继续留事馆中……”

随着朝廷典选日渐规范,特别是科举的发展壮大,选举人群体也是日渐增多,于是朝廷原本专科选士的制举便不怎么再举行了,而是将这一科考形式并入了铨选之中。

如今的铨选,不再只是身言书判四考,除此之外,对于特殊的官职还要加试专考,比如州县的掌印官、朝司的通判官。

这些官职都是美缺,竞争的人自然也多,每一场制铨都有无数选人才士争夺机会。

裴耀卿虽然少有才名,但跟那些年纪与阅历、特别是任官经历都超过他的选人们相比,也是短板明显,参选那年周转于诸制铨考场,结果却无一得中,只是得了一个九品卑职。

集英馆这一批考生乃是当年圣人亲自监考挑选,裴耀卿少有才名,诠选成绩却这么差,似乎几年集英馆教育都无有长进。而选司官员们也很刁钻,九品的职位也不少,却独独发授给他一个集英馆主事的卑职,意思是你还差点火候,回炉再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