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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里他得补进入鸿胪寺任职,对同僚们态度也算彬彬有礼,署中下官还倒罢了,只要安于所事、听从指挥便没什么了。

可是直堂的大卿钟绍京以及少卿史思贞,对临淄王的态度则就有些疏远冷淡。

这两人皆是圣人的潜邸故员,钟绍京更曾短暂拜相一段时间,李隆基虽不至于逢迎求好,但也不想同僚关系搞得太僵。几次尝试都被冷淡相待,于是便也不再刻意交好,只保持着见面点头与官事沟通的往来。

不过今天情况有些不同,史思贞坐定之后过了一会儿,主动抬头望向临淄王笑语道:“大王此际应在饶乐公邸欢聚,莫非奚奴悭吝,邸中设席太薄、不能留客?”

奚王只是民间的俗称,李大酺在朝正式的封爵是饶乐郡公,据说今年入朝将会升爵一等,但也达不到封王的程度。虽然在众胡酋中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但在真正的立朝大臣眼中也不算什么,私下对话直接称之奚奴。

李隆基闻言后便微笑回答道:“奚酋善交际,宾客满华堂。小王在或不在,无损人情的热闹。与其在座浪费时间,不如归衙审视事务。”

史思贞闻言后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鸿胪寺本就不是什么事务繁重的要司,最繁忙的时候只是年节前后,迎送接待诸方入国进贺的番部宾使,眼下时令已经入夏,又哪有那么多的衙务忙碌。

临淄王匆匆归衙,当然也是为了吐蕃入使事宜,想要深入参与进去。

这件事必然会是接下来鸿胪寺最重要的一桩事务,不同于已经政事堂一游、地位隐有超然的大卿钟绍京,史思贞也是上进心不减,当然也想在此中有更多的表现,以期上进,与临淄王之间便有了一种淡淡的竞争氛围。

因史思贞主动搭话,李隆基便又继续说道:“今蕃国再次遣使通讯,依史少卿所见,其使入国将要作何请求?”

“无非重叙舅甥旧情,恳请我国垂施眷顾,或要厚颜求亲。”

史思贞听到这问题后便冷笑一声,转又说道:“这些蕃胡,计谋浅陋但却欲念炽热,强时桀骜不驯,弱则屈膝乞活,所趁唯我天朝仁慈,才能保有一线生机。”

如今大唐国力雄壮,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对诸胡都有几分轻视的意味。民间各种杂说不必多论,但真正立朝之士就算心存轻蔑,也都不会过于直白的流露出来。

但史思贞却是一个例外,无论在公在私,在对待胡事问题上,他都是一个坚定的硬派进取人物,并不希望对诸胡过于纵容。

但是恰恰的,史思贞正是一个胡人,他正是东突厥王族阿史那氏后裔,这一番贬胡的论调从其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感觉有些怪怪的。

可这种态度其实也属正常,史思贞家世也算累事数朝的显宦,其祖父阿史那忠在贞观年间生擒败逃的颉利可汗投唐,凭此大功得立朝堂。

祖辈就是卖亲戚起家,到了史思贞这一代自然更加的没有心理负担,或者说他们内心里已经不再承认自己是胡人,从里到外都是真正的唐人,甚至要对以前的同胞更坚决、更冷酷,才能籍此消除他们身上的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