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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思忖何时同这些递帖之人有了往来的交情,王守一却抓起一张胡饼擦了擦手上油花,继而拍拍手说道:“让我去代大王迎宾吧,势力上我是难助大王几分,但讲到坊里情面、客堂不冷,还是能有几分增益。大王或瞧不上闾里的好汉,但讲到尚义不弃,我等却不失表现。”

听到这话,李隆基才明白门外那些人是王守一唤来为他壮势,看到客席空空的中堂,蓦地自嘲一笑,也从席中站起身来:“我如今这个情势,赶来拜访者已经是难得的情面,又怎么会在意宾客的身份高低,便与守一一同出迎。”

如今的他,于势力上也的确不再存有什么幻想,能有几个宾客当席畅饮、消遣愁怀,已经让人感动了。

两人前后行出,抵达前堂后便见到京营将士们正叉戟将十几个人阻拦在王邸门前,并有吏员捧卷问录。

眼见到这一幕后,李隆基脸色又是一沉,大步上前怒声道:“我这门厅是何贼巢,来访者难道尽是恶徒?若京中盛多不法,该当问罪的是你们这些京营丘八!”

听到临淄王作此怒声,那名门前阻拦的京营将官低头欠身说道:“上司有命,卑职等不敢怠慢,恳请大王见谅。”

李隆基还待发声训斥,一名来访的宾客越众而出,叉手说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贵邸自具门禁,某等不告来访,确需缜密排查,以免惊扰大王起居安定。门前当直一众京营袍泽,唯受命恭行,事中并无决断的权力,他们当直宿卫也是辛苦,某等行迹录定也是求一个宾主安心。”

见这名客人主动开口化解自己的尴尬,且言辞颇为得体,李隆基心情不免舒服了一些,同时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似乎是见过几面,但却并不怎么熟悉。

见临淄王只是注视着自己却并不说话,对方便又微笑拱手道:“某名祚荣,现亦供职京营、忝为别将,之前曾同六郎一并登邸拜谒,但因宾客杂多,未得大王亲赐教令。今日也是自六郎处得知大王府中添丁有喜,卑身不耻冒昧登门欲讨酒水一杯以作祝贺。”

李隆基听到这话又回望一眼王守一,见王守一也在点头,于是便降阶行下,向着祚荣并其他几名陆续见礼的宾客们一一颔首笑应:“户中怀内新添一小物,何劳诸君走贺。即便无有此节,邸中常备酒食,亦可盛待诸位。”

说话间,京营将士们已经将访客身份录定,然后便也不再继续留此惹厌,纷纷退回了不远处的武侯街铺。

李隆基又狠狠瞪了那街铺一眼,这才又邀请众人返回府内中堂,着令门仆再添酒食,款待这些新来的客人。

这些客人们身份也是五花八门,既有祚荣这般拥有官身,也有闾里的商客。若是寻常时节,这一类人纵使登门拜访,也会被门仆归为闲杂人等,是不会在中堂列席正式招待的。

不过如今临淄王处境如此,自然不会再有这些高低的判断,李隆基更亲自一一举杯回应这些人的依次祝酒。堂中氛围变得热闹起来,也让他的心情略有好转,望向作弄出这一场面的王守一时,眼神也多了几分亲切。

抛开各种市侩利弊的考量,这些人肯在当下形势中前来临淄王邸做客,无论如何也的确当得起一个尚义的评价。

往年李隆基也颇自得于自己的交际能力,往来多有显贵,但是随着情势的变化,那些人便纷纷绝迹于他的庭中,这不免也让他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