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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闹了近有小半个时辰,再往前,就快靠近那个韩锷前些日曾终日买醉的白堕酒家了。韩锷知那驴子怕再也受不住这等快跑,放缓了马儿步子,等于小计慢慢追来。

他这边一抬头,却见那面杏黄色的酒旗远远的隔了个山脚在路旁招扬着。那一抹洗旧的黄不知怎么在韩锷心口就触了下,搅动起韩锷这些天为备紫宸一战强压下来郁结在的心口酸楚。他的心里似听到几天前的自己在中酒后哑着声音地念:

向人含笑背人咳,小恙轻随懒自呵。唯有相思曾是病,细雨青衫掩旧疴。

旧日的伤,旧日的迷,旧日的沉痛,旧日的温柔……那些林林总总,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时千转百回地就又在他心头兜起开来。

韩锷忽然有一种渴饮的心情,回头冲着已赶上来的小计道:“小计,咱们喝点东西润润喉吧。”

于小计本善察言观色,这时见他这么说,脸上的神情一下乖起来,点点头。把驴儿靠了那斑骓,与韩锷俱都松缰缓辔,慢慢地向那个酒家走去。

还没近前,于小计已一愣,只见那一向冷清的酒家门前却聚集了好多车马,足有十几辆车,二十几匹马儿。还没等于小计回过神来,却已见韩锷蹙了下眉,只见那酒家门口已迎出一个人来,却是区迅。只听他大笑道:“韩兄,在下久候不至,这时才终于来了。”

只听他大笑道:“各位,太白剑客韩兄已经到了。”

他是冲着屋内喊的。一语才落,就见屋内一下涌出不少人来,足有三十多个。韩锷眉毛一皱,只听区迅道:“韩兄雅量高慨,急人之难,却又驱敌之后。一击即退,当真是好男儿,好风慨!但小兄却不能容韩兄就这么放马去了,好容易来到洛阳,在这儿我怎么也算有个地主之谊,不能连一杯送行酒都不备,就这么放韩兄去的吧?要那样,不只洛阳城里的老少名家怨我,江湖兄弟只怕也要责小兄寡情如此了,全不惜彼此难能的湖海一面。所以,高人逸士之行原是韩兄辈所为,这煞风景之事,小弟还是得干它一干。”

他开口即笑,与人见面即熟,让韩锷这孤僻之人也放不下脸来与他恼烦。那迎出之人老少俱有,只听区迅已连连引介道:“韩兄,这位是名扬洛阳的‘太平刀’一门执掌门户的赵老,这位是‘河洛镖局’的吴师兄,这位是‘镇塔手’屠兄……”他人面极熟,一口气已报上了三十几个人名。却见古超卓也在人群中,却并没特意上前。韩锷在与人应酬揖让之时,见到了他,趁人不注意抬眼冲他苦笑了一下。古超卓也面含笑意,冲他颔了颔首,唇边笑意大有调侃意味:你只望只剑来去,点尘不惊,没想到走时还是会有人为你弄得个满城风雨,冠盖于途吧?

于小计见到人多,倒不似平时与韩锷嬉笑厮闹之态了。早抢先下了驴儿,接过韩锷手中辔头,安静静地走到一边去把他的斑骓安置好。一眉一眼,两手两脚,都是乖乖的。韩锷在耐着心思与众人应酬之际,回眼看到了他的乖样,心头忽忍不住暗生一笑:不说别人怕不知道,这小孩儿平时背里地哪有这么乖过了?他心里微生怜惜,倒没了平日里厌与人交往的不耐,只觉得这世上就算好多东西都是虚面上客套的、假的、不切实的,但毕竟,有一些东西还是好真好真、值得人永永远远将之珍惜的。

他一把揽过小计的肩,借机借着他隔开些那此让他不耐的客套,抱着他肩走进酒肆。只听一人道:“到底是韩兄,这下可是代兄弟们出了一口鸟气。那紫宸中人一向眼高于顶,视我洛阳城中豪杰如同无物,咱们看着皇上面子一向忍他们好久了。倒是韩兄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去,好好好!”

说着那人就拍了一下韩锷的肩膀。韩锷笑看了他一眼,却是洛阳城里哪个镖局的武师。小计在旁边偷眼促狭地望他一笑,韩锷的手就在他肩上狠捏了一把,口里笑道:“岂敢岂敢,惭愧惭愧。”

小计吃疼,却不敢叫出来,只是脸上笑意更欢了,好像拥有了和韩锷分享的小心绪和小秘密似的——人生。人生,好多小小的快乐,小小的亲昵就是在这不经意的小动作里建立起来的。那是彼此心头共有的一个小小的世界,虽说不大,虽说狭小,但那却是唯一彼此可以一寄心灵并以之抗拒身边外物、飞短流长的唯一的一点默契与互许了。

韩锷无奈入座,座中传杯流盏,喝起酒来。却听另有一人道:“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韩兄,你真可谓是一个情种呀。”

这话响起时,满座寂了寂。人人都知韩锷与方柠的行迹故事,却没想到却有人陡然不管不顾地提了出来,倒要看看韩锷是何反应才好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