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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探晴暗责自己定力不足,以致被罗清才瞧出异常,亦不由佩服他敏锐的观察力。身为杀手,凡事皆不应动于色,由此可见他对林纯实是种情已深。幸好他面上易过容,神情倒不曾露出破绽。淡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弟久闻林姑娘芳名,不由一时忘形,倒让罗兄见笑了。”

罗清才盯了苏探晴良久:“似乎我罗大才子所看中的人物,都会与林姑娘沾上一丝半点的联系……”脸露怅意,喃喃道:“上次在这移风馆中遇着一位少年英雄,亦是与林姑娘有关,这可真是奇了。”

苏探晴问道:“却不知那位少年英雄现在何处?”

罗清才叹道:“天妒英才,所以时运不济,身陷囹圄,恐怕难逃一劫。”

苏探晴立知罗清才所说的少年英雄正是顾凌云,正犹豫应该如何打探出顾凌云所说的那句话,忽乍觉身后一道凌厉如剑的目光锁住自己,杀机隐现。惊回首,却见一条黑影从斜刺里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直冲过来,掌中精光一闪,刺向苏探晴的后心,刹那间寒光沁肤,刀气袭人,杀意大盛。

虽是骤然遇险,但对方提前泄出的杀气已令苏探晴心生警觉。苏探晴临危不乱,低喝一声侧身避开对方兵器锋芒,右指连弹,酒桌上数只杯盏齐飞起撞向来人,左掌同时按在桌上,运劲一挑,酒桌从头顶上翻过,立在身后替他挡住了这必杀一击。

“笃”得一声轻响,寒光刺在桌上,一闪而没。对方掌中兵刃显是不可多见的宝物,穿桌而过后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极薄的缝隙。

来人身随意动,一招击空并不多做纠缠,撞破窗户飞了出去。事起突然,以苏探晴的洞彻入微的目力,亦只看到一条矫健的黑影在屋脊上纵跃如飞,往远处遁去。

苏探晴正欲追赶,却见坐于椅中的罗清才手抚咽喉,仰面朝天摔倒。苏探晴急忙扶起他,在罗清才的咽喉上赫然有一道极薄的伤口,血水正如喷泉般涌出,眼见已无生望。罗清才无神的双眼看着苏探晴,嘴唇嚅动不休,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终于吐出一口长气,垂头殒命。可叹他当初曾对林纯说过隐隐觉得顾凌云被擒之事亦是他命中一劫,想不到今日果然应验,亦算是造化弄人。

苏探晴盯着罗清才喉间那一道伤口,又惊又怒。似这般不费任何多余力量、一击致命的伤口,他曾在金陵府宜秋楼中见过:郭宜秋胸口所中的刀伤,与此同出一辙!

苏探晴轻轻放下罗清才的尸体,一个箭步从移风馆窗中跳出,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隐藏形迹,全力施展“碧海青天”,朝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听得身后移风馆中哗声大起:洛阳大才子罗清才横死移风馆中,这绝对是洛阳城中最具轰动的大事!

苏探晴起步稍迟,追出二十余步后已然不见刺客的影子。对方显然早算好了退路,奔出几步后便混入人群中,洛阳城人流杂乱,再难寻找。不少行人见到在屋顶上腾跃如飞的苏探晴,纷纷指点不休。苏探晴虽明知道在光天化日下施展轻身功夫实是太过骇人眼目,但乍见杀害郭宜秋的真凶,如何肯放过这条线索,何况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击杀罗清才,岂肯甘休?跃至附近最高的一幢房屋顶上,如箭目光巡视四周,意欲找出刺客。他记得在移风馆中与罗清才说话时,有一位男子不声不响地来到侧后方坐下,出于浪子杀手的一贯谨慎,他曾望了那男子一眼,只见对方身穿青衣,相貌平常无奇,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想不到竟是如此可怕的一位杀手。

苏探晴目光掠过人群,蓦然锁住一个青衣人的背影。那人混在人群中缓缓前行并无异常,但以浪子杀手的敏锐感觉,立刻瞧出他看似悠闲行步,却是浑身肌肉绷紧,满怀戒备,似乎随时准备暴起伤人。他只恐误伤路旁无辜行人,冷冷传声入其耳:“老兄行迹已露,自信能摆脱我的追踪么?”他并不怕打草惊蛇,自咐只要盯住了此人,绝不会被他甩脱。

那青衣人微微一震,驻足抬头望来,陌生的面孔上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周围行人并未听到苏探晴的传音,但见他杀气满面望向这边,登时一阵骚动,拥挤着渐渐往后退去,腾出一片空地,仅留下那青衣人挺直如枪的身影。

苏探晴居高临下,衣袂飘风,战意澎湃,缓缓抽出玉笛,昂首肃声道:“兄台身手敏捷,武功惊人,可敢与苏某放手一战?”他一生对敌皆是极为冷静,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激动。这一路从洛阳至金陵,面对各种各样的危机,整个事件中似乎潜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此刻,他有一种直觉,只要擒下这名可怕的青衣人,一切真相就将浮出水面。

而最令苏探晴难以抉择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一旦事情的真相果然符合他的猜想,他应该如何面对!

在苏探晴凛然杀气的笼罩下,青衣人仍能从容一笑:“兄台穷追不舍,一意求战,小弟自当遵从。”他的嗓音故意压得极为低,显然不愿意让苏探晴听出原来的声音。蓦然右手一伸,一把短刀在他掌中徐徐转动,那短刀仅有七寸长短,更似是一把匕首,刹时银光如蛇影乱舞,耀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