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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探晴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曲临流刚才为何会对自己说起人品、出身等话语,原来竟是担心自己的外孙女嫁给杀手之王的弟子,毕竟杀手之王乃是刑部通缉要犯,剑圣若与之联姻,不免给给朝中政敌留下话柄。一念至此,暗生怒意,朗声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晚辈不愿另投师门,剑圣美意,敬谢不敏!”

曲临流不料苏探晴严词拒绝,既欣赏他的傲气,又恨他不识自己苦心,低低一叹:“人各有志,那也由你吧。”

苏探晴也觉自己语气过重,看到曲临流眼角皱纹横生,威震天下的剑圣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又想到自己师门之事只告诉过林纯,曲临流既然能得知此事,无疑曾与林纯谈及过自己,可见确是愿意将林纯许配自己方会起收徒之念。何况擎风侯谋反一事几乎祸及剑圣全族,他一家老小功业皆在京师,如此考虑原也无可厚非;又想到无念剑派下一代弟子中并无出众之人,曲临流欲收自己亦出于爱才之心,不由对面前老人暗生一丝同情之意,低声道:“晚辈自幼父母双亡,若是前辈不弃,可收下晚辈这个义孙。”

曲临流盯着苏探晴半晌,竖指而赞:“心之所想即能付诸于口,果是个不拘俗礼光明磊落的少年!”剑圣名满天下,在朝中又极有影响力,不知多少人想入其门而不得,苏探晴此举不免有高攀之嫌,却因心中并无他念所以才直言无忌毫无做作,因此剑圣才夸他一句“不拘俗礼光明磊落”。

苏探晴这才醒悟自己出言莽撞,看曲临流并不直接答应自己,面上微微一红,讪然不语。

曲临流宽厚一笑,忽又道:“以你所见,老夫那一招‘有所思’最厉害之处是在什么地方?”

苏探晴沉思道:“剑势欲出未出凝而不发时,晚辈但觉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无法把握到前辈的剑意,而等到前辈剑势展开直取中宫时,反而没有之前的压力。”

曲临流缓缓颌首:“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姿质绝非寻常。可惜我门下弟子虽多,却无人能及上你的领悟力。”他目光闪动,忽暗催内劲,身体平平移开五尺,盘膝坐在岳飞神像前的一个蒲团上,缓缓道:“不妨尽你所能,攻老夫一招试试。”

苏探晴微微一怔,只见曲临流似是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又似是全身放松状极悠闲,仿佛绝无任何防备,浑身皆是破绽。但若是自己贸然前攻,却没有把握在击中对方前不被其反趁虚而入。那一招“有所思”本就令他心有所悟,只是当时生死一线无暇细想,此刻渐渐掌握到一丝关键,眉头微皱,思索起来。

曲临流见苏探晴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凝神伺机而发,满意一笑:“你可懂丹青之术?”

苏探晴不知曲临流心意,如实答道:“晚辈略知一二。”

曲临流微笑道:“老夫对此曾有研究。一幅画中,最奇妙的线条是弧形,若是连之成圆,便是完美无缺,但若中途半端,反而不伦不类。”

苏探晴被一言点醒:武学一道与画理相通,如果将诱敌虚招比做是线条,而出手攻击的一刻便是那线条的端点。若能始终保持圆转如意,本身无隙可乘,而一旦画到尽头,自然也就露出了破绽。“有所思”在使出最后一剑前可以给对方极大的压力,就是因为剑招本身如圆弧般自成体系,而最后一剑发出时,就像笔意将尽,反而留下了一丝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苏探晴缓缓绕着曲临流转起了圈子。五指伸缩不定,并不刻意锁定目标,而是在欲攻非攻之际伺机引发曲临流的破绽,正如“有所思”攻无定所,凝力不散,窥准时机方才发出惊天一击。

曲临流徐徐点头,对苏探晴的虎视置若罔闻,忽伸出一指在地上划了起来。他内功精深,一指划下地面沙石飞扬,竟以指作笔疾书。

曲临流对苏探晴的威胁视若不见,专注写字,反令苏探晴无从下手。一丝明悟涌上心头,忽也盘膝坐在曲临流对面,目光紧盯他疾速移动的指尖,心无旁骛,陷入至静状态。

曲临流手中不停,语中大有深意:“你终于明白了!原来要破去老夫的‘有所思’,便须得有所痴!”那日苏探晴在剑圣剑光及体的一刹眼中只见林纯,浑然忘了身前的威胁,反能破去杀招。正如此刻曲临流一意痴于写字,令苏探晴无从出手。可曲临流势必不能一直写下去,等他笔意尽时,便是苏探晴进攻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