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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校对版] 九指书魔 2559 字 2023-03-20

孙守云和意律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没说话,静了一静,孙守云低声嘀咕道:“心里不清静,怎么也不清静。”又问:“那点心你吃不吃?”见馨律摆手,便收拾了两个盒子,把点心也拿了,冲意律挤个眼色,拉她出来,凑在耳边聊着小话儿,一路嘁嘁喳喳谈笑而去。

等她们走远了,秦绝响从墙根暗影里钻身出来,摸回到窗台底下,透过窗纸上的孔洞继续偷看,只见馨律望着桌上那盆花出了会儿神,又瞧着榻上那黑盒子,伸指摸摸边缘,叹了口气,拿起来搁在床头小几上,回手放低枕头,顺下身子躺好,就此不动了。秦绝响等了一阵,看起来她非但没有试穿的心,就连打开看看的想法也没有。忖道:“馨律姐人前人后,始终如一,她本就不是凡俗的女子,看来要她动心动情,是不可能的了。”眼看馨律躺下去之后,被帐帘挡住了脸,自己所在的角度瞧不清她表情,目光往下移动,只见被子上有略微的一起一伏,也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露在被外面的,就只有半截细白的颈子和那只纤长骨感的右手。

他眼睛一落在那只手上,呼吸便如封住了般,仿佛脑子变成了腔子,一颗心在耳洞深处“骨隆、骨隆”地跳。这些日子相处虽多,可是不管离得多近,总是不敢深看她,仿佛她仍是那片光影,只在心中,不在眼底。想在大同时,自己被她捉了手按在盆中来洗,那时节水温融合了体温,目光对上眼神,刹那间说不清是母爱般的温暖,还是情人间的亲近,就此一心沦陷,相思至今。现在,这只手瘦了好多,那宽大缁衣下的身子呢?也一定清减了不少吧。姐啊,你是为两位亡故的师太伤心,还是行食因法,被那带疫病的毒肉伤了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你怎能那么傻?你怎能那么傻……

他又是恋慕,又是敬爱,又是埋怨,这般絮絮地想着,心中一阵绞痛传来,不由自主往怀里揉摸去。

触手微硬,碰到一个棱方的小瓶。

第五章 喝药

馨律躺在榻上,似睡非睡,想着孙守云那句“这没娘孩子是该谁欠谁了”,就觉心头浑沉沉地,依稀间仿佛回到了恒山。

那时,自己还是七八岁的光景,领着一堆小师妹们,整日价绕在师父凉音腿边跑玩。其中有个小师妹是师叔新捡回来的,个子不高,人也长得不漂亮,右手还有点残疾,却是天生一副笑脸,每天嘻嘻哈哈没有愁事。其它的小师妹们渐渐地跟她玩的多了,每见她过来就会围上去。自己又是气闷,又是妒嫉,有一天找个别扭骂她道:“一个没娘孩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多乐事!”不料这话却伤了那小师妹的心,当晚人就不见了。大家好几日寻她不着,后来发现,小小的尸体横在了后崖底,大家赶忙下崖去看,只见她脸蛋侧着,半张着嘴,一只眼已经被鸟儿啄去了,身下一泼血崩出去八九尺,也不知是失足落下,还是有心跳的。

自己被罚跪在无想堂外面,本以为要挨一顿毒打,可是师父没打,也没骂,只是下晚课一走一过时淡淡说了句:“人不怕没爹没娘,就怕无情无义。”打那以后,便总在半夜里梦见那师妹幽怨地瞧一眼自己,便跳下崖去的场景,惊醒后再睡不着,便出去一遍一遍地扫院子、擦窗子,直到红日升腾,东方亮起。笑容也少了,甚至没了,从此懂了该如何对师妹们呵护、疼爱、管教,有了大师姐的样子。本以为日子一天一天平安过下去,谁成想,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师父和师叔眨眼间都不在了。众师妹们都不懂事,慌了手脚,自己也忽然感觉肩头好重,明明心里想哭,在人前却还要板起脸,装出镇定的表情,要支撑起恒山一派的门面。每到有问题、冲突、矛盾时,实在脱不过去,便引些佛典来解决、搪塞、平息,然而,那极乐世界、东方净琉璃世界、莲华海藏世界,都真的存在么?师父和师叔,如今去的又是哪一世界,何方净土?还能不能够,传回平安的消息?

她心中乱乱地,就这样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院中脚步声近,门轻轻一响,秦绝响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托盘走了进来,用脚勾上了门,微笑道:“姐,该吃药了。”

馨律撑着身子往起坐,秦绝响赶忙把药搁在桌上,过来扶住,替她往腰后掖枕头,口中连道:“轻着点,轻着点。”馨律瞧他这般谨慎过度,忍不住失笑:“瞧,我又不是琉璃做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总是这般小心。”秦绝响瞧见她笑,比什么都高兴。替她掩着被子,道:“咱们练武的人哪,往往仗着功夫,不注意身子,到老了胳膊腿不灵便,后悔也晚了。你们佛门讲究臭皮囊无所谓,但是我听徐老剑客他们说什么了悟真我,觉得也挺对的。没了这身子,哪能读经?没这身子,哪知谁是阎王谁是佛呢?”

馨律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徐老剑客身边,可学了不少东西罢?”

秦绝响道:“哪有,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听他说什么这世上只你我能见,能闻,能尝之类的,还说人能思悟,有感情,这就很神奇,是大神通了,不用往外找。”

馨律点头:“老剑客这话,真是一点不差。我即是佛,故称我佛,至道本是简单,奈何人心太杂,想得太多呢?”

秦绝响笑道:“原来如此!姐,我可被你点化了,说不定明儿早醒来,就会头生肉髻,脚起青莲,到时候拂尘一摆驾起祥云,到金殿上准能考个状元当当。”

馨律扑哧一笑,心想你又拿拂尘又考状元,倒底是僧、是道还是儒啊?秦绝响又见她笑,欢喜得什么似的,又怕她笑得厉害,牵动了伤情,便不再逗。回到桌旁,把砂锅盖子揭开放在一边,左手用厚帕子垫着底托起砂锅,右手拿了旁边的白瓷小匙,一面搅动一面慢慢地吹。馨律看他这样子还是要喂自己,忙伸手道:“来,给我自己喝吧,手脚能动,总要你这么伺候,可不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