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贺秋秋再也不敢听下去了，她慢慢地把厚厚的被子扯上来，紧紧地蒙住了身子和头部。心里头一阵乱糟糟的，在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爸爸要去边境打仗啊，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还是当年的这件事没有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一时之间秋秋也糊涂了。

一大早起来之后，迷瞪的贺秋秋分不清昨天的所闻是不是梦。

结果一晃眼就看见妈妈红了一双眼睛过来嘱咐她今天要多穿一点，因为天气突然间变冷了。临出门时，李明秀又叫住了俩姐弟到炕前，却是半天没有吭声。弟弟贺韬韬就有些着急了，跳着脚道：“妈，你咋了，我和姐还要赶班车到学校去呢？”

李明秀满腹的心思被小儿子的一副猴样逗笑了，站起身来起劲揪了他耳朵一下后草草说道：“外面灶上还有一盘切了的猪舌头，我忘记放进你们的饭盒里了，你过去拾捣一下。还有你周里哥的饭盒也一并收拾好，我跟你姐交代两句知心话。”

贺韬韬悄悄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事多……”

看了小儿子闪身进了厨房，李明秀拉了女儿的手进了里屋的角落里，指着旮旯边上的一个装糯米的小坛子悄声说道：“这里面有我藏的五百块钱和一百斤全国粮票，万一有什么事又一时找不着我的话，你就拿了钱和粮票什么也不要管，直接带着弟弟坐火车回四川老家。”

看着女儿忽然间变得惶恐的小脸蛋，李明秀也忍不住一阵心酸。一把抱住女儿悄声道：“外间写字台的抽屉里有几封信，信皮上面有你爷爷奶奶家的详细地址。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地都说是要打仗了，今天一大早就有好几户已经把孩子打发回老家了，我踅摸着想还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李明秀细细地帮贺秋秋整理好衣襟，“你一向比别的孩子要知事得早，心里也要有个数。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所以我才敢跟你说这些。妈妈一定会跟你和弟弟在一起的，我先前只是说的万一。万一真的有飞机炸~弹什么的来了，我们一家子保不齐就失散了，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我不在身边的话，你和弟弟有了这些钱也好有个指靠。只要我还有口气，一定会回去找到你们的！”

贺秋秋伸手抱了一下妈妈，低低道：“放心吧，爸爸一定会回来的……”

李明秀的眼泪一下子就包不住了，她搂了女儿的肩膀低声哭道：“早知道就让你爸跟着我在老家种地，虽然吃得差点穿得差点，总好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这打起仗来可不会管白天黑夜，以前看电影总觉得打仗离我们老远，现在到跟前了反而觉得是假的一样。”

虽然昨天晚上在丈夫面前一再保证要坚强，但是一到了别离的时刻，哪怕知道孩子们不过是去上学，李明秀心里还是化不开伤悲。把女儿细嫩的小脸摩挲了一下，细细的嘱咐道：“现在消息应该还没有大规模传开，你到了学校灵性一点，只要一听见警报响，就跑到小学部带了弟弟往防空洞里跑，千万记住了！”

贺秋秋紧紧地牵着弟弟的手准备去坐车的时候，就看见周里神情严肃地等在外面。见了姐弟俩，将将成年的青年沉声道：“莫怕，贺叔他们会没事的，他们全部都会没事的！”

这也算是变相的安慰了，贺秋秋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正要说话时就见家属大院的孩子们一个个地正往山顶上飞跑。忙拉住了其中的一个问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气喘吁吁地回答道：“大部队开拔了，才走没好久，应该还看得到！”

贺秋秋姐弟俩一听也顾不得上学了，连忙撒腿跟着大家就往山顶上跑。因为周围到处是平原，这个只有两三百米高的小山坡倒是可以眺望好远。一群孩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山顶，就见远远的地平线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绿色的队伍正在迤逦而行。

依稀看得到最前面是几辆吉普车，后面是一辆接一辆的军用大解放，拖着被绿色渔网紧紧覆盖的大炮。贺秋秋一见心顿时就凉了半截，真的要打仗了吗？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国家这个词语的涵义，国家，没有国，那里还有家？再美好的家园也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姐，那里头有爸爸吗？他怎么也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再走？”看着那庄严而肃穆的队伍越走越远，饶是粗神经的贺韬韬也觉察到一些不对劲了，他扯着秋秋的袖子迭声问道。

“是拉练吧，对，肯定是部队里搞大拉练！”贺秋秋言不由衷地对弟弟说道。

可是贺秋秋打心里知道，从前爸爸下基层到部队拉练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那些脸庞黑黑的年轻士兵会打闹会汗流浃背地奔跑，会兴高采烈地唱歌喊口号。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什么“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还会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努力学习振兴中华。爱军习武巩固国防，刻苦学习报效祖国”之类的话语喊得震天价响，那个氛围是热烈且欢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