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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归 胡马川穹 954 字 5个月前

杨勤章当年念书的时候因为家境贫穷很是受了乡亲们的襄助,所以对待老家的来人从来都是热情有加。对于妻子的冷言冷语,他不是没有看在眼里,但是他骨子里也不是喜欢服低的人,所以夫妻二人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闹矛盾。

像这回也是因为没商量就资助了一位隔房的叔伯修建老家的房子,张妩一气之下带着女儿搬回了娘家。杨勤章新官上任本就忙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去哄人。事情就这样拖着,此时看见一向注重妆容的妻子哭得脸都花了,心想她除了爱打扮嘴巴碎叨喜欢争强好胜一点,倒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今天这场事故以讹传讹倒真真吓坏了她,等事情忙完了就去岳父岳母家把这娘俩接回家吧!

此刻等在手术室外的贺秋秋紧紧抱着周里的书包,仿佛想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她从前不信神佛,但是莫名其妙张开眼看见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时,她对虚无的命运产生了敬畏,不禁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起来。走廊里的人来去匆匆,惨白的灯光照在她的侧影上,显得单薄而无助。

贺秋秋想自已表现得已经足够冷淡了,这人却还是时时笑脸相迎。每天下午放学时都要等自己一起回去,说是怕自己一个小姑娘路上不安全。今天回家时没有看到这人的身影,还以为他终于知难而退了。但是当危险真的袭来时,这人还是第一个出现把自己救离险境。

周里,既然我们两人之间将来注定要分离,注定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又何苦在这里扮演凄凄切切情深义重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贺秋秋每每软弱犹疑之时,就强迫症一般地记起那一世春日之下,那人站在柳树下神情蕴藉温柔地与人谈笑,只可惜对面笑得欢畅的人不是自己。

一阵锥心刺痛袭来,周里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此生实在不想再与你纠缠不休!

第73章 手术

医院外面的路灯次第绽放光华, 夜风吹着街道上的纸屑, 在阴暗的角落里上下翻滚。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一个护士伸出头大声问道:“来个人去催一下血库里怎么还不把血袋送来,病人左侧助骨折断戳穿肺叶,需要输红细胞5个单位, 血浆400毫升。”

半开的手术室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角落,置物架上有几只白色的托盘。上面有用过的手术刀止血钳长柄镊子,纱布上面依稀还有几点血渍。贺秋秋脑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自已说:“我也是o型血,要是来不及的话就输我的吧!我今年十四岁, 今年春季运动会上还得了女子八百米的亚军。”

护士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好笑道:“小妹妹, 献血要十八岁以上, 不管你身体再好都不允许。里头是你哥哥吗, 别怕。他的症候看着凶险, 年轻人恢复起来其实很快的。”

贺秋秋胸口便猛地窒了一下, 缓缓升腾起一丝难以描述的阴霾。

什么都不能做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挣扎在死亡线之上, 竟是什么都不能做吗?贺秋秋咬紧牙,只感到心如乱石一般在胸腔震动,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仓皇的模样像是野地里的无依无靠的孤魂一样,每个经过的人都面带怜惜小心翼翼地说话。

贺秋秋站起身蹲在手术室门口,颤抖着摸着木门冰冷的边缘。

整整十五年的前世今生,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两个人会以这般情形相对。在那片碧色苍茫的麦田里,她握着那人略显粗糙的手,看着他一点点地变得冰冷坚硬,就如同路边没有温度的石头。

她扯着嗓子不住地呼喊, 直至嗓子眼里干涩难当再也冒不出一个字。那段没有路灯的马路上本就人烟稀少,即便有一两个车子来往也是开得飞快。周里额头上有伤口,开始时乌红的血液突突得往外冒,叠了好几层的手绢都不能止住流逝的速度。

依靠着从前一点浅显的医疗常识,贺秋秋尽量不挪动周里的身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季初初入夜后的温度还算可以,要不然以周里目前的情形,真的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他额头上的鲜血渐渐凝固成血痂,车子撞击时产生的灰尘把他整个脸面都变得灰蒙蒙的,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死人。

贺秋秋眼睛一痛,两行泪就淌了出来。像只可怜的雏鸟一样耸着肩膀抱着周里待在路坎之下,不敢放弃不敢挪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克制自己即将陷入不知名的疯狂。

她时时伸出食指松松地握住青年的手腕,感受着桡动脉轻微的跳动。一边庆幸这人还活着,一边直着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路,生怕错过一丝亮光,却屡屡无比失望地看着那些车子呼啸而去。那时她几乎是含着恨意在想,难道这一世的意义就是让我亲眼见证这人的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