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呜咽着,抱着小羊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请原谅我。”

其实他什么错也没有。

帕格诺特自责极了,恨不得现在变回神体跟他解释,却又怕吓着他,让他哭得更厉害。

“亲爱的农人啊,为何在此哭泣?是阿卡狄亚的神明不曾给你的种子降下甘霖,还是可恶的老鼠偷走了明年的粮食?”

农神德墨忒尔感应到麦苗的酸涩,从天空中走来,来到这片祂未曾踏足的土地。

听说牧神已经苏醒,却没有足够的神力修补阿卡狄亚的屏障吗?

为何声称从不接受人类祭品的牧神领地里会有这样一个美丽又可怜的人类少年?哦,这张脸祂见过,在弗里吉亚的王宫里,如今这雪白的长发沾染着泥土的香气,湿润的蓝眸比镶嵌在神柱上的蓝色飞鸟还要令神心碎,德墨忒尔朝米达斯伸出手去,目光中饱含悲悯。

“德墨忒尔大人?”米达斯连忙用小羊的卷毛擦擦眼泪,单膝跪地恭迎神的降临。

“亲爱的米达斯国王,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么?请告诉我,我会为你解除苦难。”

德墨忒尔是待他最亲切的一位神明,只有祂不会因为他的弱小而轻视他,每年弗里吉亚农业播种的时候,德墨忒尔便会降临神庙,施法让土地变得和往年一样肥沃,收获的时候,还赠予他们吃不完的粮食。

以前见面时,德墨忒尔穿着姜黄色的曳地神袍,头戴麦穗编织而成的环形冠冕,尊贵而神圣,米达斯则穿着繁复厚重的祭袍,头顶的金色荆棘王冠象征着弗里吉亚无上的权力与财富。

那时米达斯以国王的身份请求神的恩赐,如今米达斯只是一个普通的农人,穿着亚麻长裙,长发披散着,短靴沾满了泥,可是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而有光泽,像一株重新焕发生机的可爱麦苗。

赫墨忒尔比以往更喜爱他:“听闻你曾向酒神祈求财富,我可以给你用之不竭的金山,不必受点金术的束缚,如果你愿意,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赫墨忒尔大人,感谢您的好意。我没有遇到麻烦,只是和我的小羊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米达斯抱着帕格诺特,这时赫墨忒尔才注意到他怀里的黑色羊羔,祂不禁惊叹起来,“多么可爱的小家伙。”然而当祂想要伸手把帕格诺特抱进怀里,赐予它神的恩泽时,帕格诺特却紧紧地埋进米达斯的怀里,用后脑勺对着祂,简直是十分的没礼貌。

米达斯有些难为情,又有点隐秘的高兴:“对不起赫墨忒尔大人,它还小,还很怕生。”

“不应该啊,我还没遇到过不喜欢我的小羊。”赫墨忒尔不信邪,抓住小羊的两只前蹄想抱它时,帕格诺特却突然扭头,那双金色的羊瞳对上赫墨忒尔慈爱的目光,赫墨忒尔竟然被吓了一跳,瞬间松开手,手中反射性地幻化出镰刀。

米达斯茫然地盯着祂:“赫墨忒尔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赫墨忒尔临走时,还不忘将这片土地变得更加肥沃,米达斯眼看着土壤的颜色由黄色变为黑色,土壤里病怏怏的麦苗生机勃勃地拱开土块,直立起来,一簇簇翠绿的麦芒在阳光下折射出健康的光。

米达斯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为赫墨忒尔祷告后就回去挑水浇灌这些长势极好的麦苗,这里离溪流有很长一段距离,米达斯抱着陶罐来来回回地跑,小羊就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玩闹,等浇完那片地,就回屋去吃午饭,小羊喜欢喝浆果汁,米达斯就吃些蔬果拼盘。

虽然米达斯一路上都和小羊有说有笑的,没有抱怨过累,但休息的时候米达斯蜷缩在浴桶里,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他的胳膊好酸,腿也抬不起来,睡神修普诺斯和死神塔纳托斯兄弟俩一同来到他的窗前,想要看一眼传闻中那个被酒神耍得团团转的美丽笨蛋,却被一个巨大的羊角图腾遮住了视线。

图腾背后,似乎是一团游离不定的黑影。

“什么啊?这不是什么也看不清吗?”银发的少年塔纳托斯手持宝剑,试图从图腾的缝隙中窥见那人美丽的容颜。

“我说我们为什么非要到别人的浴室窗外偷看啊?哥哥——”

睡神修普诺斯不觉得一个睡着的人能有多好看,更不想和孪生哥哥一起偷看别人沐浴,只是祂游历世界各地,却从来进入过阿卡狄亚森林的地界,听说阿卡狄亚的小绵羊一睡能睡大半年,祂不相信,所以想亲眼来瞧一瞧。

修普诺斯看着哥哥惊呆的神情,心想有什么好惊呆的,不就是个人类吗,祂扭头不耐烦地往里面一看,若隐若现的金色图腾背后,长着犄角的庞大邪神正斜坐在矮小的木桶边,黑雾般的手臂拢住美少年雪白的肩,双唇只隔了一寸不到,正向那沉睡的美少年渡去温和而强大的神力,片刻后,祂意犹未尽地舔舐了一番美少年粉嫩的唇瓣,微微抬头时那闪耀着金芒的野兽目光直直地刺向死神塔纳托斯,修普诺斯听见哥哥发出一声惨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哥哥抓进了混沌之雾,仓促逃回了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