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听罢,暗暗点头,王莽的这篇赋,让他想起了天幕讲唐朝时,那深沉的声音,极为有韵律地诵读的《石壕吏》。
当时天幕说,每一个皇帝,都应该好好读一读《三吏》《三别》,刘彻此时却感觉到,不仅仅是皇帝,是每一个上层的人,都应该读那种书写描述贫苦百姓的文字,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像王莽一样,从未真正直面过苦难,更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他们狭窄的眼界里,只有自己的那几分利,只想着将好处都捞到自己怀里,从未想过他们一人、一家,需要坐在多少贫苦百姓的头上,才能享受那般奢华富贵的生活。
如今,大汉有了自己的《石壕吏》,也算是一件幸事,是该当做时时警醒的提示了。
王政君捧着王莽那篇赋,读了好多次。听说皇帝让人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诵读了这篇赋,王政君就要笑出声,她没想到,侄子王莽哪怕是离开了长安,也能在长安城中,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宫女低声道:“这篇赋,确实写的极好,奴婢读来,也好想亲眼见着了那些可怜人,还有那饿的哇哇直哭的孩子……”
王政君顿时眉头一皱,心中也差了:“当然写得好,若是写的不好,皇帝不会让人直接在朝堂上读的。”
宫女抿了抿嘴,她说这话,是因为她察觉到了皇帝的意思,皇帝让人抄送了这份来给太后,不是让她欣赏王莽的文采的,也不是让她为了王莽如今的声势而沾沾自喜的,而是想让她也读一读赋,了解一下穷苦百姓的情况。
宫女心中默默叹息,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就觉得太后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层,不会在意到那一层去。
果然王政君还叽叽咕咕道:“我又不是没为他们做过什么了,我都跟着陛下清减了多少衣食,你又不是不知道。”
宫女低头,罢了,太后一直是这样的,皇帝也大约是看穿了这点,所以完全不听她的了。
偏殿里,班婕妤也捧着那篇赋在细细品读。
她与王政君不同,她不仅能读出文字里,那些穷苦百姓的痛苦,还能看出王莽的同情与怜悯。
一口气读了好几遍后,班婕妤才道:“这篇赋,与王莽先前的文章,是完全不同的了。”
班婕妤虽与王莽没什么往来,但她一直待在太后这边,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王莽的一些事。
宫女给她倒上水,问:“婕妤娘娘看出了哪里不同?”
班婕妤想了想,道:“他长出了真正的人心。”
“啊?”宫女有些不懂,难道王莽以前的心不是真的人心嘛?
班婕妤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王莽品性如圣人,一直扶贫济弱,这点班婕妤是知道的,只是她觉得以前的王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的感觉,但这篇赋里的王莽,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反而是走进了穷苦百姓中,平视他们,与他们交谈。
想到天幕说过的,王莽的问题在于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会显得天真,班婕妤心中想,难道这就是皇帝的目的?
待神思回来,班婕妤又叹了口气,她忽然十分羡慕王莽,身为男子,就可以周游天下,建功立业,而她作为女子,还是皇帝的妃嫔,就要困囿于这后宫之中,难怪自己流传下去的,也是一些怨妇诗、宫怨词。
想到这里,班婕妤眯了眯眼睛,她想起后人班固父子三人所写的《汉书》,心中有些想法逐渐冒了出来。
王莽的一篇赋,帮助刘彻将舆论环境扭转,刘彻却并没有为这等事多花心思,他终于等到了一个重要的时机,要完成一个他设想了许久的计划——开科考。
这一年里,他虽从太学提拔了一些人来,也设置了许多场考试,自从第一次考了“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考题后,刘彻要求太学每旬一小考,每月一大考,每一季时,便会亲自出题考学子们,他看中的人,就会直接提到朝堂中来授官。
这样确实将朝堂中的人手换了不少,还将新设置的官职填补了不少,可是这些人,毕竟大多是长安及周边的人,稍远一些的官都很少。
这样下去不行,朝廷中若都是长安人,那这些人不仅都有着歪七扭八的亲戚关系,还会让他们眼界局限于长安周围,那样如何治理和领导整个大汉?
所以在新税制普及全国后,刘彻很快又宣布了举行科考的事。而且还宣布,那些远一些的学子,朝廷会报销差旅费,到了长安,会由朝廷统一安排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