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你家怎么样了?现在。”

“还行。至少我借的那些钱都已经还完了。人平平安安的就行了,别的不要太奢求。”

米兰转过脸看我,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我真的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苏景明,你真的成熟了。”

“是嘛!”我也笑了笑。

成熟的代价是什么呢?我一点都不想回忆。大学毕业的第四年,我终于还清了所有自己借的钱和助学贷款,不用再过那种工资一到手就十块十块计划着过日子的生活了,终于可以搬出群租房,不用再排队上厕所。我的父亲,快六十岁的人了,重新拾起几十年没戴的安全帽,远赴非洲,干起了自己创业前的老本行——在那边施工单位里当一个小小的技术管理,而我的母亲则在当了几十年富太太后,重新开始工作——卖保险。

这还是依靠他们经商多年攒下的人脉,靠人情介绍的工作。毕竟当年为了补窟窿还借了朋友不少钱,我问还欠多少钱,他们说,这些钱不用你还,你照应好自己就行。

父亲每两年才能回来一次,往往是在年中,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很多年没一起过年了。

今晚不堵车,车很快就停在了酒店门口。米兰解开安全带,却不下车,犹豫再三才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春和……他还在怪我吗?”

17.

毕业后,我们仨前后脚来当了京漂。

既然是漂,总是要苦一阵子的。这点放眼全国各有特色——南方是握手楼,南京是群租房,京城是地下室。不过好在我们赶上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尾巴尖儿,各类人才流通很快,我们学校找工作也还算有优势,于是我入职新北传媒,而春和兜兜转转,去了电台。

米兰去了互联网大厂。互联网大厂的确成长周期更短,三年,在我们这行当,我跟春和才算刚刚走过新人期,米兰已经当上了小组长。我们——我,春和都觉得这样挺好,我们都还算发展顺利,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但米兰又不满足于现状了,一个周末,她特意让春和叫上我一起吃饭,然后说,自己打算去国外留学。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在三年内把留学的钱攒出来的,可能连春和都不知道——可能,她从读大学起,就在为那个没能实现的“公费交换”的遗憾做准备了吧。春和沉默了一瞬,说,“这个事可以再考虑考虑,规划规划。”

米兰说不用再考虑了,她连申请都已经提交了。

那是我头一次见春和生气,却也只是格外用力地“咚”地把啤酒罐墩在桌子上,溅出些许飞沫。他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恼怒的颤抖,他说,“米兰,你说要来京漂,我就放弃了在南京铺垫的一切跟你北上,你说过你要在这里扎根的,你说让我在这里给你一个家,你还记得吧?那么你在做这个留学决定的时候,有没有一分一秒,想过提前告诉我一声,想过跟我商量一下?”

米兰说,“如果我提前告诉你,跟你商量,你会支持我吗?”

春和不说话。

米兰看上去也是要哭的样子,但她的声音冷静而残酷。她说春和,艰难地相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要的是我们各自都很好,并且相爱。我不要相濡以沫,这种艰难的爱法给不了我安全感。

最后妥协的还是春和。米兰走那天,他喊我去陪他送她。我知道,在他的口袋里藏着一只戒指。在机场,他问米兰,你还回来吗?

米兰反问他,“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在那边找到了工作,发展很好,比在国内还好,春和,你愿意再次跟我走吗?”

春和没回答这个问题,他问,“你要我等你吗?”

米兰的眼神黯了黯,说,“如果你遇到比我更合适的,就别等了。”

那晚春和酩酊大醉,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回他和米兰租的那个房子,给他换衣服擦脸,扶他吐了好几次又递水漱口。那晚我没回去,和春和并列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听着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失眠。那种感觉很微妙,我忍不住触碰他,但却又没有打破底线的冲动和欲望,我只是借着台灯昏暗的灯光,看了他很久很久,像是偷来了一段岁月静好,地久天长。

这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关注着米兰的动态,我知道,春和也是。他俩没联系,但诡异的是,俩人也各自再没发展新的感情。春和还怪不怪她我不知道,但我是真心实意为米兰的发展而高兴,我希望她发展的越来越好,我希望她不要再回来了。我知道无论有没有米兰春和都不会属于我,但我就是,希望她不要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