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就像是一朵孤独的、漂泊的、潇洒的云,来时毫不犹豫地来,走时毫不留恋地走,来时只为遮蔽一人,为此不惜赌上良心、声誉与前程。而到爱情维系不下去的时候,就轻飘飘地转身离开,把所有的深情与报复都留在一张沉甸甸的银行卡中。

你很难说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他似乎只对赵非凡一人情深似海,而并不在乎伤害到其他人,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只是万万千千的失意人之一。

我的手机恰在这时候响起来,是赵非凡。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云想涛今天要走的消息,也不知从何得知是我来送他。电话里急匆匆地嚷,说苏老师,你拦住他!拦住他别让他走听见没有!我很快就到,我就说一句话,如果他执意要走也要等我说完才能走!

可是云想涛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安检门的另一侧。

我说,非凡老师……人已经进去了……

赵非凡还是来了,在四十分钟以后。你永远不知道京城的交通会在什么时候堵在哪一段,但毫无疑问,至少这一天,它堵在了赵非凡挽留爱情的最后一寸。

挂了赵非凡的电话,我紧急给云想涛发消息,想让他再多等一会儿,哪怕一刻也好,但消息发出去,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惊叹号,云想涛决绝地,在跨过安检门之后删掉了我。我又急忙跑到广播站去广播,然而“云想涛先生,听到广播请速到安检处,您的家人赵非凡先生正在找您”响了一遍又一遍,那个身影却再没有出现。

最后,是赵非凡踩着广播声,拨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跑来。我不敢直视他殷切的眼神,于是别开目光。不过我想赵非凡应该早已想到这个结局,毕竟他才是最了解云想涛的人。他跑到我身旁,没有问我是否拦下云想涛,没有问我云想涛留了什么话,只是一把紧攥住我的胳膊,从喉间挤出一声响亮的悲泣。

玻璃穹顶外阳光暴烈,有飞机从我们的头上越过,奔向广袤天空。京城机场每天起飞八百架次,不知哪一架次载着他的爱人。

第15章

26.

两周后,赵非凡突然叫我去帮他搬家。

说来狗血。在机场,我把那张银行卡给了他,他不发一言揣了卡就走,丝毫不管我这个被无端卷进其中,被动当了传话人的倒霉鬼。我一溜小跑跟在他身边,看他一脚油门直接踩回他们之前那个“家”所在的小区。

他们的房子很好卖,云想涛挂出去没多久就卖掉了。那天下午,赵非凡赖在中介那儿,好说歹说,把刚拿到钥匙三天的买家给约了出来,又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以高出云想涛售价二十万的价格,把房子买了回来。

那位买家一开始并不想卖,但被赵非凡密集的语言炮弹轰得实在不耐烦,最后像送瘟神一样松了口。

凭空净赚二十万,买家脸上不见喜色,在经历了两周内光速买房过户再光速卖房的魔幻经历后,他的脸上满满当当写着“这人有病”,看上去只想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拉锯战。

但赵非凡还是晚了一步。买主毕竟已经拿到钥匙三天了,已经进屋进行初步清理,丢掉了一些家具和零零碎碎。签订完买房协议当晚,赵非凡又在垃圾箱翻找了好一会儿,抢救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终究,有些前两天扔的东西注定是找不回来了。

这个周末,我帮赵非凡把他的东西从酒店公寓里搬出来,带回家里去归置。两个大男人爬上爬下,扔掉的杯盏重新擦洗,摘掉的画重新上墙,歪七扭八的书架和沙发,又费九牛二虎之力,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他竭力要把房子复原成云想涛还在时的样子,借以承载他的歉意与缅怀。

他端详着重新挂上墙的画,貌似无意地说,苏老师,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如果刘言那档事继续发酵下去的花,我会不会把这事儿披露出来。

我说,嗯?

“其实,还是会的。”他手扶在画框上,装模作样地左左右右地调着,“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给自己一个期限,等什么时候忍不下去了,就把这事捅出去。当我发现自己存了这个念头时。我就知道,我俩终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

我没说话,有些话,我拿不准该不该跟赵非凡说。那天在机场,我最后一次问云想涛,我说截图那档事,你就打算一直瞒着非凡老师?瞒一辈子?——我觉得不至于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见过撕得你死我活的怨偶,也见过分开时哭得肝肠寸断的情侣,走到最后,无一不是把话都说开,心结都放下,跟对方也跟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的。像云想涛拧巴成这样的,着实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