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知啥时候,大概是最后一批来送垃圾的清洁工没看到我们,就把门给锁上了……

这下我真的很难维持基本体面与和蔼,“呼”地就转身,虎视眈眈地面向安谨言。安谨言被我吓得一时把自己的事抛到脑后,惊恐地朝后连退两步:

“别……没事啊苏哥,没事,明天早上四点,中转站就开门了哈……没剩几个小时了……苏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京城吗?”

19.

中转站的臭味熏得我头疼。

手机只剩一格电。我困得眼睛酸涩想流泪,但作呕的气味让我根本没法睡。好不容易挨到凌晨四点,垃圾车停车时响亮的滴滴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那声音有如天籁,我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门一开,手里拎着锁头的清洁工大爷也惊呆了,两个大活人满脸菜色,宛如刚从坟场里爬出来的僵尸,挂着一身的腐臭味,相互搀扶着从中转站里走出来。

清晨的空气太清新,跟闷了一晚上发酵的垃圾中转站对比鲜明。这刺激太强烈,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树,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

“苏哥你你你,没事吧?”安谨言急忙来扶我,“我给你找瓶水去!”

我捋捋胸口,虚弱地制止了他,目光斜斜瞥到垃圾车上放着扎得整整齐齐的一捆纸箱,突然福至心灵:

“哎,有没有可能,你那堆材料是被院儿里哪个大爷大妈给捡走了?铜版纸!攒起来卖废品很压秤的!”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了小区里最爱拾掇废品的王姨家门口,冒着被扇飞的风险,按响了她的门铃。

好在王姨每天也就这时候起床,因为要赶在清晨收垃圾的车来之前去捡瓶子。揉着眼睛听我们描述了好一会儿,皱眉道:“好像有这么个东西。”

安谨言简直要跳起来拥抱她,老太太摇头,絮絮叨叨地穿过幽深的走廊,不多时提着一个塑料袋折回来。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从安谨言家提下来的四个垃圾袋之一。

“呐,重要东西以后要收好,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爱到处扔,左一堆右一堆的,完自己当垃圾扔了还不知道。”老太太脸上挂满了“到手的破烂费又飞了”的心痛,安谨言千恩万谢地给老太太关上门,家都顾不上回,蹲在楼道里就赶紧打开垃圾袋,查看起资料来。

“……啥资料这么要紧啊?”我随口问道。

“其实也不是要紧。就是沈君颐还有一些给公司当法务的业务。”安谨言说,“这家是他一个挺久的客户了,沈君颐很受他们老板信任,那天他说似乎是公司有什么业务调整给了他一堆资料,他让我看完给他整理个省流版,我这不忙得还没……”

他突然住了口,怔怔地看着手上资料。还没等我问上一句话,只见他又急急地翻了起来。他用力极大,铜版纸被他扯得刺拉作响,而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地,变成一种类似惊惶混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且过早的清晨显得无比突兀。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是沈君颐来电,于是他按下了通话键。

“我临时要出个急差——一个遗嘱委托案的当事人去世了,我得过去一趟。今天有几份材料需要你处理一下,你下楼来,我在你小区门口。”

安谨言仿佛牵线木偶一样,挂了电话径直往小区门口走去。我不明所以,于是跟着他过去。沈君颐打了个专车,已经停在那儿了。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因缺觉而格外疲态的脸。

他显然没那个精力和时间跟安谨言亲昵,只是隔着窗递出来一只文件袋。“你先看着,最晚后天吧,迅速整理出一份摘要给我。”

安谨言看着他,没接。

沈君颐大约花了三秒才意识到安谨言没动弹,于是推车门出来。沈君颐真高啊,比安谨言高出一头还多,安谨言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没过青春期的少年。

沈君颐显然也不明白安谨言这是搞哪出,耐着性子伸手想摸他的头发,低声道:“最近实在太忙了,让你也连轴转。等手头事落定,我带你去草原上玩几天。”

“我有话问你。”安谨言头一偏,躲开了他的手,然后掏出了那份资料。“月神医美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柴慧云,你说你跟她认识很多年,你还说过为了维系这个客户,请他们一家人吃好几次饭,对吗?”

他把材料高高扬起,资料上印着老板携全体员工的一张工作合影。安谨言声音颤抖,“我不止一次地说过,坑我的那个老板叫陈飞,他老婆叫柴慧云——跟警方说,警方说他老婆不是责任人;跟债主说,债主说找不到他老婆;直到我签破产还款协议的前一刻,我还在求你们——债主、银行、法院和你,沈大律师,我说求你们去找找陈飞的老婆,叫柴慧云,找到她肯定能找到陈飞,这样债务或许就不用我自己背了,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