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没有杀人二没放火, 你们凭什么判我死罪?”
刑部已经草签下单子, 甚至没有经过三司最后会审,皇上朱砂御判其本月末问斩。算下来王观就是不病死,也不过有二十来天的活日子了。
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秉不慌不忙地站在外头, 实在不愿意跟这种人多废话,“你是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 可是那么多权贵吃了这种腻味的东西,没当着你的面吐出来就算好的了……”
地牢的味道污浊难闻, 他仿佛没有闻见一般扯了一下嘴角。
“还有几位诰命夫人茹了半辈子素,就是因为你的八繁膏破了半辈子修行的功夫。她们不知道积存了多少罪孽, 需要抄多少佛经才能化解,你以为现如今人家还容得了你活着?”
本来是滋补的绝佳药膏,结果转眼就成了膈应人的腌臜东西,这份怒火总要有人出来承担。
王观脸上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 嚅嚅的分辩,“哪里就是腻味人的东西, 京城里的妇人们生产时落下的胎衣不知有多少炖了汤。我听说还有人为了养生专门在家里养了年青的奶~妈子,就是为了喝一口新鲜的奶~水……”
三观不一,跟这种人简直没法正常说话。
有些法则在看不见的地方,等真正触碰到了才会喊痛。
周秉望着他浑浊发黄的双眼几乎叹气,“也许在你来说只是银货两讫,可那些说起来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娶的那些小妾外室心里愿不愿意我不知道,只是但凡有丁点良心的,恐怕都干不出你这种恶心人的勾当。”
拿未足月的亲身骨肉入药,畜生都干不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
地牢里其实很安静,却不知为什么听得到极远处极高处的喧嚣。
王观的声音干巴巴的,“……我也没害过别人,只当养了个尊贵些的猫儿狗儿。那些女人吃好的喝好的,我不过是要她们付出一点点代价。过个三五年又能顺顺当当地生产,膝下总归会有别的孩子,这份体面不比在外头当娼妓强吗?”
难怪王家抬进门的都是身份极其低微的娼门优伶,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周秉想自己以前在谭五月的心目当中,多半也是这样为达目的利用女人恶徒。说起来半斤八两,难怪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
角落里有细微的水滴声传来,空寂而寒冷。周秉闭了闭眼,“你做这么多的恶事,难道不怕报应吗?”
王观一脸茫然,旋即丧气不已,“报应,什么报应,我认了全部的罪名马上就要被砍头了,这就是我苦心经营半辈子得来的报应吗?”
他想得简单,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好见人,但心里总存着侥幸,即便被发现了也只是罚没家产发配边疆。哪里会想到惹了民怨,不知多少穷酸文人上书要求严惩十珍堂的主事之人。
人在无知的时候,总是会做很多大无畏的事。
周秉背手站了起来,淡淡地看了牢中男人一眼,“刚刚苏州传来消息,说你老家的宅子遭遇大火,你兄长一家和你的原配嫡子尽数葬在火场。当夜有大风,火助风势烧红了苏州府的半边天……”
王观的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仿佛没有听明白,喃喃地问,“什么大火,我兄长一家还有我老婆孩子怎么了?“
周秉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淡漠,“你没有听错,京城发生的事刑部已经发公函于苏州知府,让他彻查十珍堂旧时是否有草菅人命的恶习。不知怎么走漏风声,结果人人都知你的恶行,你家里的几个姬妾主动求去。
本来都是当事人不能随意离开,但说起来她们都生产过,孩子一个都没留下,十有八九都是受害者,所以苏州知府做主让她们拿了遣散银子自行嫁人。打那之后苏州百姓对你们王家更是深恶痛绝,天天有人趁夜往你家大门口扔臭粪泔水……”
王观心心念念想要把十珍堂的名号发扬光大,谁知道只是一夕之间就轰然坍塌。王家的人如同过街老鼠,出去买菜时都不敢说自己是姓王的。
跟随王家被遣返奴仆回苏州的庾湘兰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在短短的时日里竟然打动了王氏的家主,也就是王观的兄长,被其好心收留在了王家祖宅里过日子。
谁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瘦小纤弱病恹恹的女人这时候抱着必死的决心。
庾湘兰刚到王家时倒是谨守本分,从不觉得自己是王观的新宠。每日晨昏定省样样都依着规矩来,知道王家处境艰难,还把自己的体己银子全部拿出来买米买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