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得水悠悠地,“就是教主对我太过厚爱,才惹来别人的红眼。你看我原本在此处设了三道关卡,只要有外人进山口就会触动,可还是让这些番子们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了!”
侍从心里本来就有怀疑,这时候猛然惊得像灌了老酒,一张脸涨得通红,“难怪我觉得不对劲,清水村已经荒了这么久,怎么又有官兵趁黑摸上来?”
他边说边往下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周秉的确勇猛,就这么几句话的当儿已经一马当先地冲杀了过来。
一张俊秀的脸近了,可以看见上头是纵横的血沫子,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上的牛皮薄甲也被豁开了,糙糙地露出一股专属于武人的骁勇。
正巧一个不长眼的人被刀剑推搡着到了周秉的面前,毕竟是纠集的乌合之众,那人失了先机,抬头一看竟不敢对战,战战兢兢地就要闪躲。
周秉也不知是哪股子凶性犯了,还是被鬼煞附体,举刀就将那人砍了一个窝脖子。雁翎刀好似被颈骨卡住了,怎么也抽不回来,他毫不忌讳地抬起一脚就飞踹了出去。
那刀磨得飞快,匪人像被砍的菜瓜一样立马身首分离,咕噜咕噜地滚下高崖,死前还发出短促渗人的一声骇叫。
青年提着刀继续往上冲,刚跑了几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黏在头上。他毫无顾忌地顺手一抹全糊在脸上,竟是不知何时捎到的一块皮肉。
殷红的,还往下淌着血。
侍从正正巧见了这一幕,他是见过大场面的,手底也有人命挂着,但还是忍不住后颈寒毛乍起,“……从前看着也寻常,听说还准备考文进士的,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凶煞恶狠?”
余得水最是惜才,一双眼热烈地盯着根本舍不得转开,好半天才答话。
“北镇抚司果然是淘换人的好地方,竟能在短短时日把一个人洗髓伐骨。我往日也瞧不上他软骨头,以为不过是个仗着父兄余荫的寻常纨绔。哎,我的眼光大不如前了,竟然连着看走了两回……”
眼见周秉越来越逼近了,侍从心里先怯了三分,拿刀的手都在颤。顾不得再听他感叹,不住气地催促,“坛主,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暗地里行不轨是一回事,和官兵特别是北镇抚司如狼似虎凶名在外的的番子们正面杠上,是另外一回事。
余得水这才转身,闲闲地说话,“你什么时候见我打过没把握的仗,前头的石桥我已经埋了火~药。等咱们一过去就叫人把火~药引爆。这群番子除非生了翅膀,否则绝不可能赶上咱们的脚程!”
他素来谋定而后动,早就留得有后手。
侍从一怔后大感佩服,“教主从前说坛主是走一步虑十步的人,今天我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余得水摇头,“躲在江州过了两年安稳日子,脑子蠢多了,要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这幅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也看见了,这个地方如此隐秘,还是被官兵捕获。若说不是内部走漏消息,我何至于落到这幅局面?”
侍从在教里的地位好似颇高,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是说江州有内奸出卖消息……”
几个人的脚步飞快不停,已经越过了狭窄的石桥。
余得水神色变得凄然,终于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我一心为教主开疆辟土,实在料不到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可这几天你也亲眼所见,若非……”
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叹,余得水就听耳边“嗖嗖”两声,身边的人发出一道奇怪的“呃呃”声,然后就像石桩子一样直直地坠倒在地上。
余得水惊骇地回过头,似乎不敢相信。
那位教里来人后颈正中插着一枝钢箭,衣领处只有一朵颜色鲜艳的血花。余得水猛地回头,就见刚刚还在大刀劈砍的青年,站在一处突出来的石块上。手里挽着大弓,飒飒的样子很好看……却更加可恨。
周秉咧着嘴吐了一口血沫子,笑得志得意满。
“当年我爹拿着荆条子逼我学箭时,我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箭靶子都一把火烧了。现在我得好好感谢他老人家,回头就给他多烧点纸去。不过……余得水,你跑得这么累这么久,总该好好歇歇脚了吧!”
石桥不长,总共只有几十来步的样子。
却很高,看得见下头有茫茫的雾霭。斜斜地望过去,石桥就像纸片一样单薄,横跨在两匹陡峭的山峰之间。
余得水站在桥这头望着桥那头的人,再无迟疑,倾身掀开脚下的一块薄石板,也不多废话,“我来的时候就看好地势,老早就在这里埋了近百斤的烈性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