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降温,你穿上挡一挡风。”

米盈并未客气,她顺势把两条胳膊都伸进西装上衣的袖子里,系好第一颗扣子。

“暖和多了。”她说,“我在燕都待了四年,反而不适应泠海的气候了。”

贺准没有接话。

他抬头望望窗外那一轮蒙着薄纱的月亮,身体挪动两下,仰面躺在了九层台阶最高处的平台上,整个人几乎陷入黑暗,只有两只脚展露在月光之下。

米盈观察那双皮鞋。

倘若没记错,第一次见面时贺准穿的就是这双鞋。那时的他,衣着考究,皮鞋自然打理得光滑锃亮,没有一丝折痕――而现在,鞋尖有几处明显的破损,像是踢到硬物留下的痕迹。

她能够想象贺楮源在电话中说了什么。贺准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愤怒,她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尝试着能不能为他分担一二。

转过头,她说:“我最后一次和我爸妈通电话,是高考结束当天下午。我告诉他们我估算的分数,他们很开心,说我肯定能考上自己喜爱的大学和专业。”

贺准低声问:“当时他们在哪里?”

“洪都拉斯的一处原始丛林,”米盈的心揪成一团,她揉揉眼眶,接着说下去,“我爸妈特别高兴,除了我超常发挥考得很好,还因为他们的重大发现。他们跟随联合科考队,在丛林深处找到了多块化石,其中包括三种从未出现在任何书籍资料里的古生物。”

“这么说,你从小是在叔叔婶婶身边长大的?”贺准切换话题,“我看得出来,你和你的婶婶很亲。”

米盈十指紧紧交握在一起,压制着内心的伤痛。

“是的,我七岁那年,爸妈送我到叔叔家。从那以后,他们一年偶尔回来几次,有的时候两三年都不露面。”

“我一向敬佩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学者。”贺准重新坐直身体,“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能平安归来。”

“借你吉言,”米盈诚挚地道谢,“我也相信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回家。”

贺准起身,踱下台阶,在米盈身旁落座。

他伸出左手,试探地问:“我能牵你的手吗?”

米盈大方地伸手过去:“你突然变得彬彬有礼,我不太适应。粗略一算,会所里,地铁里,马路边,你问都不问已经强行握了我的手三次。”

“我为我的‘猥琐’向你正式道歉。”贺准握紧米盈的手,两人掌心相对,传递着融融暖意,“该我说说我的父母了。”

“嗯,你说吧。”

“贺楮源是我生物学和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今年年初我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全泠海的人就当看了个大笑话。说起我的妈妈,你可能有所耳闻,她毕生致力于古建筑的修缮维护,也因此在一次考察中不幸因公殉职。”

“沈清和先生是你的妈妈?”

米盈跳了起来,忘记自己的手还被贺准攥住手心,差点把他从台阶上抻下去。

“当心!”贺准不顾自己安危,反倒用另一个手拢住了紧贴楼梯扶手的米盈,“虽说玲珑塔两年前修缮过,但这些台阶和扶手都是古董木头,就像刚才那扇窗户,禁不起碰撞。”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