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光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着小蝇坑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比预想中晚了整整两日,大头疲惫不堪的身影才出现在后坑那片嶙峋的山石旁。

佝偻着背,比离开时又矮了几分,每一步都拖沓沉重。

身后跟着的六十人,更是形容枯槁,步履蹒跚。

这些从东境魔爪下夺回的福寨寨民,身体早已被无休止的奴役和饥饿掏空,风中残烛一样,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每一步都耗尽了他们残存的气力。

远远望见后坑那个不起眼的破洞,大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打起精神,对着洞口方向嘶哑地喊了一声:“福——享——年——年——!”声音在空旷的荒地里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声音落下,片刻死寂。

就在大头的心微微提起时,破洞顶上一块松动的大石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张黝黑、憨厚、却布满风霜和警惕的脸庞露了出来——是莽牛!

看到大头,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脸上挤出劫后余生般的、带着巨大疲惫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随即缩了回去。

大头示意众人跟上,绕到破洞后方。

在一棵虬枝盘结、早已枯死的巨大老树根部,一堆看似随意堆积的乱石和枯枝被莽牛从里面推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土腥、汗臭、霉烂和微弱烟火气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似归巢的倦鸟,沉默而急切地鱼贯而入。

洞口随即被迅速复原,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窥探。

洞内并非想象中宽敞的洞穴,而是几处天然岩缝被人工扩大、相互连通形成的狭小空间,阴暗、潮湿、压抑。

一盏用破陶碗盛着动物油脂、捻着破布条做成的劣质油灯,在中央一块稍平的石台上摇曳着昏黄如豆的光芒,勉强照亮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却同样写满苦难、麻木和微弱希冀的脸庞。

“大头哥!”

莽牛魁梧的身影从阴影里迎上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

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瘦骨嶙峋的大头,巨大的手掌拍打着大头的后背,力道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拥抱里,是生死相依的兄弟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无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两人在油灯旁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坐下。

无需过多言语,彼此眼中深重的疲惫和血丝,就是最好的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