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抢的就是朝廷,魔祖赐名,宿命难逃 (万字章节)

徐行举目一望,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才缓缓道:

“总之,半年后,一场大战只怕是难以避免,诸位,各自修行去吧,有何疑难,只管上凭天峰来问我。

至于此前筹备的举办开山大典,广纳门徒之事,可以暂缓,不妨等秘境出世后,再做打算。”

主要负责此事的锦烟霞颔首,知道徐行这是老成持重的安排,收取门徒虽是平天教的大事,但秘境出世毕竟迫在眉睫,也只能如此。

半年时间,与其大范围地收取弟子,倒不如让徐行集中精力,尽快将许仙、柳毅等人,培养得足够独当一面。

徐行又吩咐道:

“在这期间,对那些通过考核的旁门修士,即便暂时给不了入室弟子的身份,也可让他们先留下来听讲。”

做完大体排布后,一众大真人便就此散去,唯有刚入山的厉归真留了下来,同徐行畅谈旁门之道。

一番交流下,徐行意识到,厉归真的修行法门,正类似于“黄天大法”,视天地为种种景、万般色,可令他厉某人尽情涂抹。

若是细细研究起来,其中还涉及了虚空结构的变化,以及天地元气的演变,无怪乎这位如今隐有旁门第一人的声势。

其实徐行的武学,论本质,与厉归真所探寻的画技并无多少区别。

他们都试图绕开带有总结性质的符箓,用另一种更自在的方式,在天地间写就属于自己的图景。

只不过,此界的天地大道,历经数次大劫,又有一众上古大圣、天庭帝君插手,早已是面目全非。

唯有通过符箓这种道文,才能绕开种种扭曲之处,抵达道之真谛,一窥天地法则真正的运转方式。

因此,厉归真这种修行法,才难以突破桎梏,抵达道基圆满的大真人境界。

毕竟纵然他乃是天下画技第一人,想要在一张早已遍布前人笔墨,且浓墨重彩的画卷上作画,也是千难万难。

更遑论,这些前人的“真迹”,比之他的画技还要更高个五六七八层。

而徐行的出现,却令前方无路的厉归真,终于窥到了一线光明。

对厉归真来说,徐行的深厚武学积累还在次要,最重要的,是那些武学中,展露出来的另一种法则构成形式。

虽然这种形式略显简陋,不如符法来得完备严谨,但对厉归真来说,却恰恰是最好的参照。

他也曾经试图探索过上古神魔大道,并且为此屡次深入十万大山,体会那种原始蛮荒之气,还留下了一段佳话。

只是,此举固然令厉归真的画技有所突破,于其人的内修之法,抑或是画道,却裨益寥寥。

在同厉归真的交流中,徐行则更注重于他对色彩、线条的抽象理解,并试图将之纳入自己的武学体系中。

除此之外,徐行还分出了几尊法身,来到凭天峰各处,或是为弟子解答疑难,或是开坛讲法,亦或是自行修炼。

而他的主元神,则是盘坐于那尊青铜大鼎旁,参悟鼎身的玄妙纹路,以及脑中那本偶然得来的《禹贡》。

这本法诀,从形式上来说,同释印神的《山河潜龙诀》极其类似,只是立意高远、结构严谨,胜过《山河潜龙诀》何止百倍、千倍。

毫无疑问,即便只是些许残篇,在此界这也是最顶尖的法诀,足称“天府真传”。

但徐行也没有将之照搬的心思。

不管此界那位禹王,如今是何等下场,光是鼎上残存的魔意,就足以令他警惕。

徐行心中还有另一个隐忧。

此前酆都一战,就已暴露出来,魔门对虚空乱流极其熟稔的事实。

如今纵然是在十万大山中,这尊青铜鼎直接破空飞来,落在柳毅等人面前,也难保其中没有别的算计。

毕竟,那位中央魔主,当初就曾在幽冥洞口中倏然而来,险些截断了李云显这位剑仙的归途,更令那位大灵官重堕幽冥。

而他化自在天一脉,最负盛名的神通,便是用种种手段,坏人道基,在功法上做手脚,无疑是最为简单便捷。

所以,徐行并未直接修行法诀,按部就班地凝聚真符种子,而是如同面对某种天地奇观一般,感悟其中那种辽阔无垠、纵览九州、定鼎天下的雄浑意境,并以此为根基,改进“山河潜龙诀”。

除此之外,徐行对待这尊疑似秘境钥匙的青铜鼎,亦是慎之又慎,终日不离身。

半年时光,倏然而逝。

这半年里,在徐行吃了大亏的魔门几大道统,竟然保持了一种堪称诡异,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

很显然,正如徐行所料,这些魔门中人,也对那座秘境即将出世的消息知之甚详,不愿在这种紧要关头,节外生枝。

除了魔门外,被徐行抢了圣旨和宝物的东南朝廷,竟也是忍气吞声,非但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还为徐行竖起了牌位,将之奉为护国真人。

徐行只一笑置之,根本不去在意。

对他来说,无论那位有什么打算,都根本不用去在意,无非是等到此间事了,再去东南走上一遭罢了。

毕竟徐行对司马承祯口中的“种民之地”,亦是颇为好奇。

而金山寺、青城剑宗、蓬莱海境、亢龙宫这四家平天教的铁杆盟友,也收到了徐行的传讯,收缩势力范围,积极备战。

外界波澜不兴、暗流涌动,平天教内部,则是实实在在的热火朝天、欣欣向荣。

即便徐行并未举办真正意义上的开山大典,这半年间,从九州各地赶来此处的散修,已有逾三百人。

他们每一个,最少都跨越了千里,更多人则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远万里,甚至是数万里,乃至十万里。

这些能够来到十万大山的散修,每一个的向道之心,都是极其坚定,可说是至死不渝。

就算锦烟霞用“菩提明镜”,配合徐行的“真武昊天镜”几番考验,最终竟然还有五十三人,能够留在凭天峰上,听诸位大真人,以及徐行本人讲道演法。

最先入门的柳毅等人,则是各自在凭天峰上开凿宫室,闭关修行,试图在这半年时间里,将手中功法练到炉火纯青。

一众大真人亦颇有危机意识,燕赤霞日日潜入地层深处,采集地火精气,洗练“丹霞”。

他还从徐行手中学得了“裁成”、“辅相”之剑,以及“九霄真经”、“真武七截”,以天罡正气,时时砥砺“宗经”。

再加“十二玉楼天外音”,如今的燕赤霞,已不输给当日的裴征圣。

南宫恨、钱塘君两人天性好动,根本不耐一味坐关,便干脆去了距离凭天峰有百来里的另一处山头,切磋演武。

南宫恨自从重新夺回“阴阳二气”,令其与自己所学的九阳、太阴真气融合后,可说是突飞猛进。

半年时间过去,就算是同样进步不小的钱塘君,也再难如昔日一般,将之牢牢压制。

厉归真则是游走于十万大山各处,临摹种种壮丽景色,好似一派优哉游哉,全无紧迫感,偏偏气机越发渊深,令众人难以琢磨。

徐行虽是花了最多的精力,用于对众弟子讲道传法,可也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家那堪称繁杂的神通道法,打磨得更加圆融。

并且,他的主要精力,仍是用于参悟《禹贡》真意,以及整理与朱灿那一战的收获。

不过,要说进步最快之人,仍是要数宁采臣,经过半年修行,他甚至已有了打破瓶颈,跻身大真人的征兆。

自从与那位紫荆神君遥遥打过一个照面后,宁采臣似乎就已有了某种决断,心境全无羁绊,一往无前,“十二玉楼天外音”的进境,更是极其喜人,直入六转。

不过,剑修之道虽是勇猛精进,只求剑胎精纯便可,但由六转到七转的瓶颈,亦非是那般容易打破。

宁采臣跻身这般境界,已有近一月,可每一次由六到七的飞跃,都会被一种莫名牵引所打破,令他无法保持那种飘渺出尘、了无痕迹的超然剑境。

其实,宁采臣也很清楚,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其实,他虽是天生的魔族,但是经过多次易经洗髓,体质已同常人无二,且更为强悍。

可神魂深处,那一点与生俱来的魔意,却始终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

宁采臣知道,在黄举天手中,有一本圣典,记载着一切魔门之士、以及入魔之人的“烙印”。

这对那位远在星海深处,掌握无穷无尽之天魔的元始魔祖来说,这“烙印”才是魔门中人的真名。

宁采臣之所以,刚从阴世幽泉中诞生,便被阴月王朝上下视为皇子,就是因他出生之时,那本圣典上,便自行浮现出了“七夜”二字。

这不止表明黄举天的谋划成功,半人半魔的“魔族”拥有了并入“天魔一族”的资格,也表明“七夜”,乃是得到了魔祖垂顾之人。

一直以来,这位至高无上的天魔之祖,就鲜少在此界展露神通,但魔门中人都很清楚,这部圣典便是魔祖“亲笔”撰写,乃魔门根本。

并且,每一个能令真名烙印呼应魔祖气机,放射玄光魔门中人,都会被冠以“魔子”的称呼,其成就往往也会达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度。

这便是所谓的“合于圣道”。

历代天魔,几乎绝大多数,皆是这类出身,但如今五方天魔中,也有真名烙印始终暗淡无光,全凭自己修成天魔者。

那便是东方桑皇扶摇天之主,黄举天。

可如宁采臣这般,刚一出身,就被魔祖赐名,且烙印生辉的存在,在此界尚属首例。

即便是那传说中,上应天魔星的“七世怨侣”,都未有这般待遇。

除了“七夜”之名外,能够拿起这柄“一夕剑”,亦是一种魔祖垂青的象征。

这也是为何,自紫荆神君以下的桑皇扶摇天中人,愿意给予宁采臣最大限度的自由。

只因他们清楚,有魔祖垂顾,宁采臣无论如何,都会重新走上这条元始圣道。

宁采臣自己也很清楚,这“七夜”的魔意烙印,便是他这一生始终甩不去的束缚,也是无法挣脱的宿命。

历代魔门强者,想要出离魔门体系者犹如过江之鲫,可又有谁能得偿所愿?

更遑论是他这等受魔祖垂青之辈!

但,那又如何?

无法挣脱、无法改变,便不做吗?

凭天峰,一处幽暗洞窟内。

如今的宁采臣,已非是如原来一般,做一丝不苟的书生打扮,反倒是披头散发,汗湿重衣,身形摇晃不稳。

“十二玉楼天外音”,本就是对精气神,以及心境要求极高的剑术,宁采臣屡次冲击不成,纵然剑胎再坚韧,也已有些不堪重负。

可他却始终手握“一夕剑”,眸光锐利,没有丝毫动摇,呼吸声亦渐渐平缓,随时准备再次冲击第七转境界。

纵然剑折人亡,他亦在所不惜。

就在此时,一个轻柔嗓音,在幽暗洞窟中响起。

“你找死?”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定然充满强烈的挑衅色彩,可其人嗓音中,却没有丝毫情绪色彩,反倒是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