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县里的老父母呢,也不着恼,反而在县衙后堂找了个小房间,接待了这一老一少。
那小的呢,其实早都来了,不过县老爷一向晓得县里读书人情况,一瞧是他,立马知道这小娃娃的老师肯定要来,就等了一手,也省得说了这个,回过头来又要再说项一遍,耽误事情。
而原来啊,这县太爷,把这个小家伙卷宗给压了一压,其原因有两个,一来呢,小孩子天分好,又肯吃苦,考完秀才之后肯定是要往举人上面奔的,可举人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说说而已,你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领个禀生秀才回去,年年有禀粮领,家里负担小些,对自己对家里人都好。
二来,末等秀才,好一些书院是去不了的,只能念县学,县学师傅能教个什么名堂呢?跟小娃儿又不是那种过目不忘,天赋绝顶的人,所以肯定不能急着拿秀才功名,那样反而耽误前途,沉淀几年再来,到时候跟那种家里有族学的秀才多来往,积累人脉,然后往好书院里去,这才是有一些希望。
这些门道,是那小孩末等秀才的师父所不明了的,好在一老一小两个明白事理,知错就认,连那方正老秀才都要磕头才肯罢休,小孩就跟不用提了,恨不得给县太爷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才罢休。
那小孩经历了这件事情,本来那浮躁的心思也终于定了下来,回家之后,用功读书,他那老师也努力教导,之后隔了第三年,那小娃子再去沧州府考秀才,一把就将那年沧州府的童生全压过去一头,直接拿了个头牌回来。
这件事也成了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佳话,那小秀才的老师,一下子私塾门槛都差点被人踢平了,就为求个学。
不过那老秀才和这个小秀才都不是忘本的人,小秀才后来亲自去了县里面,本来是想要拜县太爷当业师的,但县太爷避讳,后来给了一个机会,让他去县太爷当年上学的书院去念书,好来求个功名。
故事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是一个温和的故事,好像也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很符合林潮生的价值观。
他脸上浮现出笑意,很喜欢这种通过读书从而改变命运的桥段。
而伴随着炉膛火的温暖,他看着火焰跳动,又朝着妇人问道“那小孩子后来如何了?可曾考过乡试?现如今考上举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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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是没有的,举人颇为难得,十年寒窗苦读,几乎是举人考试的必要条件,现如今科举一年难似一年,出题一年刁钻似一年,没有积累,是万万写不出锦绣文章的。
“没有。”
果然,举人与进士之间就是一个断层,基本上几百个秀才之间都难以出现一名举人。
“这是常理,举人功名难矣,就连我,也是考了数次不中,奋力不缀,才终于有了一次机缘巧合,得过矣,这不必灰心,只要勤中有序,孜孜不倦,总归会有机会能够成功的。”
“他再也不会考过了。”
“想必是受了挫折吧,唉,又是一个伤仲永的故事,只是可惜了知县大人以及他老师的一片苦心。”
这亦是世上正常之事。
年少时有才华的人,因为怠慢而耽误了自己的才华,或者因为挫折而放弃奋进,谓之伤仲永。
“不,他死了。”
“死了?”
这个词汇好似很难咀嚼似的,林潮生吐出的颇为艰难。
“对,死了。”
“怎么死的?”
“去顺天府赶考的路上,被玉泉山之匪截住,而后惨死于车中,呵,那孩子第一回坐马车,便死了。”
“他的老师,想必很伤心吧。”
“死了。”
“他的家里人呢?”
“也死了。”
平淡三个字,顿时令气氛诡谲起来。
“都是死于盗匪?”
“都是死于盗匪,顺带一提,那孩子死之前,县里原先的那位知县就死了,呵,倒是没有死于匪患,县里报的是死于疾病。”
霎时间,一股森寒,冰冷的意味,顺着脚底板往脊骨之上钻去,一股子恐惧感忽然笼罩了林潮生的内心。
温暖的炉膛之火根本无法抹平他心中的阴郁,一瞬间里他甚至出现了走的念头。
因为他就是接下来的一任县令,而他的志向,与死掉的这位,基本一致,甚至想要做的比人家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