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卷 第 九 章 命运之手

边荒传说 黄易 2542 字 2022-09-13

燕飞讶道:「为何你忽然有这个古怪的想法呢?」

向雨田沉声道:「我和你都清楚明白,眼前的人间世只是一个存在的层次和空间,世人迷醉其中而不自觉,而我们正身历其境,忘情的去爱去恨,为不同的目的和追求奋战不休。主宰这个人间世的是一种无影无形、无所不包的力量,它在我们的思感之外,捉不着看不见,但我们却能从自身的情况,例如你和明瑶的重逢,隐隐察觉到它的存在。我们并不明白它,亦永远弄不清楚它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只能名之为命运,但我们也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因为它是超乎我们认知的能力,转瞬我们便会再次忘情的投入,忘掉剎那间的明悟。若如在一个梦里,一刻的清醒后,继续作我们的春秋大梦。」

燕飞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眼前所有存在的事物,究竟是何苦来哉!

向雨田道:「这正是我舍明瑶而专志于修练的原因,因为只有堪破这个人世的秘密,方能真正令我动心。想想吧!只要有一个条件不配合,你和明瑶在长安的重逢便不会发生,命运是多么的奇异,也是多么的可怕。但我们更懂得的是以自我安慰去开解自己,认定这只是巧合,与命运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自你在沙漠边缘处遇上师傅,命运便安排了你未来的路向,也决定了我的命运,决定了包括慕容垂、拓跋珪在内所有人的命运。」

燕飞感到遍体生寒,向雨田说的是最虚无缥渺的事,但却隐含令人没法反驳的至理。如果没有遇上明瑶,他或许不会到边荒集去;如果没有高彦一意要见纪千千,他与纪千千也无缘无份;如果不是因谢安离开建康,纪千千亦不会到边荒去。眼前的情况,确由无数的「如果」串连而成。

向雨田道:「假如我们破空而去,是否能逃出命运的控制呢?又或许甚么洞天福地,仍只是命运的一部分?」

燕飞苦笑道:「这种事我们最好不要去想,再想只是自寻烦恼,我给你说得胡涂了。」

向雨田笑道:「你的看法,恰是命运的撒手简,因为忘掉它,人才有生存的乐趣,谁愿意受苦呢?」

燕飞点头道:「的确如此!现在我们是否应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作个忘掉一切的好梦呢?」

向雨田欣然道:「正合我意。走吧!」

刘裕清早起来,刘穆之来求见,刘裕遂邀他一起进早膳。

两人边吃边谈,刘裕问道:「辛苦先生了,看先生两眼布满红筋,便晓得先生昨夜没有睡过。」

刘穆之道:「多谢大人关怀。昨夜我小睡一个时辰后,惊醒过来,愈想目前的情况,愈生出危机四伏的感觉,幸好想到破解之法,且是一石数鸟之计。」

刘裕大喜道:「请先生指点。」

刘穆之道:「我们立即雷厉风行的推行新一轮的上断。」

刘裕愕然道:「我们昨天刚提及土断,到现在我仍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只知道牵涉到世家豪强的根本利益,亦是他们害怕我的一个主因,在现在的时势下推行这种大改革,会否过于仓卒呢?」

刘穆之拈须微笑道:「请让我先向大人解释清楚土断的内容。自晋室立国江左,曾推行多次土断,最著名的有咸和土断、咸康土断、桓温的土断和安公的土断。所谓土断,是征税的方法,而与上断唇齿相依的就是编制户籍。」

刘裕点头道:「我明白了,要公平征税,必须先弄清楚户口,有详实的户口统计,才能有效的推行税制。」

刘穆之欣然道:「正是如此。在咸和五年以前,田租是继承前晋按丁征收的制度,每丁谷四斗。可是这种按丁收租的制度并不公平,因其不分贫富,对大地主当然最有利,但对无地和地少的贫民不利。故而在咸和五年,朝廷颁令改按丁收税为度田税米,田租按亩收税,土地多的自然要多缴税,土地少缴税少,这度田税米的税制,大抵袭用至安公主政的时候。」

刘裕不解道:「那桓温做过甚么事呢?」

刘穆之道:「桓温的改革,主要在编订户籍上。由咸康土断,到桓温土断,其间二十多年,北方流民不断迁来南方,特别是北方在残暴的石虎统治期间,南下的流民更多,朝廷须设置侨郡以安置流民,再加上大族豪强的兼并和自耕农破产逃亡,以前编订的户籍再不切合实际。桓温的改革,就是重新编定户籍,把逃户流民纳入户籍,如此便可大幅增加朝廷的税收。」

刘裕点头道:「我开始明白了,土地户籍的政策,正是统治的基础,若这方面做不好,朝廷的收入将出现问题。桓温接着便是安公,为何仍有土断的需要呢?户籍的变化该不太大。」

刘穆之道:「任何改革,均是因应当时的需要。桓温推行上断,是因两次北伐后,人命和财力损耗严重,所以须增加收入。安公的土断,是因符坚已统一北方,随时有大举南侵的威胁,而南方的军力则集中在大江中、上游的地区,由桓冲率领,而建康一带兵力空虚,有必要成立另一支军事力量,那就是大人现在统领的北府兵了。」

刘裕叹道:「经先生解说,我比之以前更明白安公的高瞻远瞩,没有他,就没有淝水的胜利。」

刘穆之道:「安公的土断,与以前最大的分别,就是既非按丁税米,也不是度田税米,而是按口税米,每口二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