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院子里静悄悄的,黄色的蝴蝶起起落落,停在飘摇的白色小花上。砖石路的尽头,一张画架支起,上面的油画已有了轮廓。少年坐在画前,纤薄的脊背还是挺得那么端正,听到背后的人声,他也没有回头。

因为除了他感兴趣的那一小片世界,他已经对周遭所有的人和事都毫不关心,甚至连眼珠子都不会为之转一转。

“存存?”小姨轻手轻脚地靠近,怕吓到他,先在他肩上拍了拍:“存存?你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描摹着颜色的笔刷停住,骆明翰的呼吸也一起凝滞住,挽着西服外套的手用力攥成了拳。

“快看看,就看一眼好不好?”小姨耐心地劝导着:“是存存很喜欢的哥哥呀。”

骆明翰的目光眷恋怀念地停留在缪存的侧脸上。

他瘦了。

他跟骆远鹤都试图把他养好,最后却是越养越瘦。

“来,不怕,牵着小姨的手。”小姨伸出自己因为劳作而充满老茧的手。

过了漫长的片刻,画笔被轻轻放下,那只纤细白净的手,迟疑着被小姨温柔地牵住。

芭蕉叶在风中发出轻轻哗哗的声音,宝蓝色的孔雀歪了歪脑袋,就连兔子也被这风吹草动而惊住,警觉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旷野里起了一阵风,把缪存被颜料染得斑驳斑斓的白T恤吹得鼓起。他的头发分明已经两个月没有打理了,顺着风的方向扬起,日暮的颜色倒映在发顶的光泽中。

一股酸涩毫不讲理地涌上鼻尖,骆明翰硬生生忍住了,注视着缪存。

缪存亦迎视着他,隔着近十米的距离,歪过了脸,面无表情的面庞上,却偏偏拥有最澄澈的双眼。

小孩子般的眼神里都是懵懂,像在努力地辨认,努力地回忆,却无功而返,便只能用力蹙起眉头,有些害怕、烦躁又沮丧地看着来人。

“是不是想起来了?”小姨循循善诱,感到手被缪存捏紧了,她连忙安抚:“不怕不怕,存存不怕,给小姨怕。”

骆明翰向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住:“妙妙。”

小姨仰起头看着他,看他抖落开西服,将它温柔地披在缪存的肩上,为他挡去了暮色下的风。

骆明翰勾了勾唇,目光沉稳着,很温柔,不像在面对一个棘手的难题。

在飞机降落西双版纳的那一秒,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虽然是小孩子,但作为大人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欺骗他,不是吗?他还是会伤心、失望的 在看到来人并不是他喜欢的哥哥的那一刻。

他想见到的人,应该是骆远鹤,而不是骆明翰。

骆远鹤出现在这里时,才是救世主,骆明翰出现在这里时,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速之客。

宽大的手掌扶住了缪存的双肩,他注视进缪存的眼底,一字一句温和地说

“我是骆远鹤。”

从现在开始,就是「骆远鹤」在陪你,直到你真正好起来的那天。

第69章

“他目前这种状况, 我不建议自行在家进行干预治疗,尤其是在你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俞医生在电话那段笑了一下,“照顾自闭症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多少家庭父母都被拖得疲惫崩溃, 更何况你自己也还在吃药, 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要提醒你,长期陪伴在他身边,一丁点都不利于你自己的病情康复。”

“他不想去医院。”骆明翰再度重复。

“我虽然不是精神科的,不过早上找了几个专家咨询了一下, 按照你的说法, 他小时候就没有得到过正规的干预,是在他妈妈的陪伴中才好起来的,所以其实隐患一直都在,或者说, 他从未真正痊愈过,一旦受到剧烈的刺激,脑子里的那根弦就会 啪 你懂吧,人的意识强大又脆弱, 一根弦, 既可以维持他跟正常人一样维持平静的生活,也可以瞬间把他所有的平静都土崩瓦解。”

骆明翰想起那天深夜去派出所接缪存的情形。那时候的他和现在何其相似, 都是反应迟钝,眼里看不见旁人, 眼神里也冷冰冰的像个站在另一个星球上的孩子。

“一旦受到剧烈的刺激。”

没有人比骆明翰更知道, 缪存所受到的刺激究竟是什么, 来自于谁, 谁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