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毁名自污

杨宁再也难以抑制心中愤怒,一剑向西门凛刺去,西门凛身形一闪,已经绕到了那几个趁着两人说话再度隐隐结成刀阵,护住师冥的四个青衣侍卫身后,杨宁想要追击,但是那四人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刀起跃跃欲试,杨宁略一皱眉,暂时不想重启战端,放弃了追杀西门凛的打算,只是冷冷道:“我不信,你如果真的这样想,为什么一路上极力维护罗承玉,还险些因此杀了凌冲,你是不是还在骗我?”

西门凛目光掠过混乱的战场,看到原本已经逃走的许多水寇已经慌张失措地掉头回来,正在向着锦帆会的战船大吼大叫,虽然声浪为厮杀声遮挡,但是心中已经明白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由微微一笑,讽刺地道:“子静莫非以为本座想要背叛世子殿下么,那怎么可能?当今天下,已经是帝藩争霸的格局,乱世将现,天下滔滔,名将能臣,都须择主而事,虽然有志于天下者不在少数,但是在本座眼中,却惟有世子殿下堪称明君,西门凛自负有些才具,怎甘心明珠投暗,辜负这一身本领,所以今次不过是用些激烈手段,让殿下明白本座的权威不可轻犯罢了。等到世子殿下得知子静的死讯,虽然多半会十分惋惜伤痛,只是逝者已矣,却也只能重新倚重本座,只要世子殿下重用本座一日,本座就会为殿下戮力效死,只要子静你一死,殿下纵然有些疑心,也会故作不知,以你一人性命,挽回我君臣反目的惨剧,子静不觉得这样的死亡很有价值么?”

杨宁听到此处,眉宇间已经多了一分痛楚,这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情绪外漏,而西门凛和师冥都是玲珑心肠的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少年心灵已经再度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说起来杨宁虽然在武道上修为精深,但是毕竟年纪太轻,若非如此,怎会到了这种地步还会伤心难过。两人目光相触,都生出同样的想法,杨宁虽然武功高强,但是经过连番苦战,想必此刻已经是颇为疲惫了,只是武功到了他这样的级数,只要心灵不曾失守,纵然是到了气散功消的边缘,也有着足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这并非是由武功的强弱决定的,更多的是由精神上的境界决定。现在与其强行使用武力打击,破得他飘然远走,倒不如给他精神上的打击,这才能够最大的削弱这个少年的力量,也能够确保逼杀杨宁的可能性。

师冥心思灵巧,不给杨宁思考的余地,立刻接着说道:“西门统领不该这样直白的,虽然说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是这等事情还是宁为人知,莫为人见的好,不要说子静公子和世子殿下相识,就是本侯一个口风不紧,只怕就会传到燕王世子的耳中,到时候你们君臣相疑,岂不是有伤和气,更何况自古以来,主上最忌惮的就是臣子功高震主,纵然世子殿下碍着大局不加罪于统领,也怕也会心存芥蒂,纵然大人今后受尽荣宠,也难脱一个凄凉结局,只怕日后贵上成功之日,就是统领大人鸟尽弓藏之时。若是依着本候的意思,与其委曲求全,不如另谋他就,就是朝廷碍着燕王情面,不便收留大人,家岳素重贤才,也定然会对大人礼遇有加,若是大人真的不愿背弃故主,也可转而侍奉燕王,燕王宽厚仁德,必然可以君臣相安。若是西门大人也有凌云之志,还不如趁着此刻主少国疑,大局未定,使些手段,说不定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西门统领若是觉得本侯说得不错,不如你我联手,里应外合,除去罗承玉如何?”

西门凛淡淡一笑,道:“师侯倒是好计策,只是这样一来先得除去子静才是,他可是对世子殿下十分敬重呢,早已由心投效,否则怎会甘心随我去信都,要知道名义上他还是刺杀殿下的凶手,一旦到了信都,就是生死由人呢?”

师冥闻言微微一笑,他心中明镜一般,西门凛这些话恐怕没有几句经得住推敲,也只能瞒过子静这样的无知少年,但是他却随声附和,只因他已经隐隐发觉,杨宁对罗承玉的确也存了某种好感,否则也不会急着追问西门凛是否要背叛罗承玉,所以他便故意挑唆西门凛犯上,就是为了扰乱杨宁的心思。只是话说了出来,他却突然发觉,其实西门凛所编造的谎言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火凤郡主已经过世,罗承玉虽然已经是信都之主,而且又以宽容大度,任人唯贤扬名天下,可谓难得的明主,但是他却先天不足,和许氏没有血缘关系,这就让攻击他的人有了借口,如今信都正处于主少国疑的境地。作为火凤郡主托孤的重臣,西门凛本就有功高震主之嫌,再加上今日越权行事,已经犯了为人臣子的大忌,一旦自己将他这番言语再传出去,所谓三人成虎,天长日久,难道罗承玉不会疑心么?就是他不会疑心,难道幽冀权位更在西门凛之上的左将军方桓,还有那一位一向深居简出,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的凤台阁主吴澄,也不会疑心么?只要好生谋划,到时候定可让信都势力内部四分五裂,正可让己方趁虚而入,完成李代桃僵的大计。

杨宁静静听着西门凛和师冥两人一唱一和,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是,他眉宇间的痛楚之色不仅渐渐淡去,而且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不是方才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寂寥,而是真正风轻云淡的平静,杨宁虽然性子单纯,却也不会当真相信西门凛此刻所说的都是真话,他之所以苦苦追问,不过是想要通过西门凛的嘲讽敌意来淡化两人之间已经产生的亲情,更是想要舍弃对西门凛的信赖依恋。杨宁虽然可以谈笑杀人,毫不动容,但是对于真正重视的人,他却是一定要以最认真的心情来对待的,所以才会如此费心,就是为了彻底抹去西门凛在自己心中的影子,目的达到之后,他就要做一件本就该做的事情,背叛者,都该死!

感觉到心灵前所未有的宁静,眼前的这个人已经陌生无比,杨宁轻轻一叹,凝青隐入袖中,纯钧向上提了一分,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已经激起狂澜万千,直接面对着他的西门凛和师冥等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威势,都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些许的退缩,杨宁身上的气势已经瞬间笼罩了周围的空间,而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一瞬,忽略了四周战场传来的厮杀声,火焰缭绕的毕剥声,耳中已经传来数里之外舟楫破浪分波的声响。杨宁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好整以暇地看向师冥,道:“你的援军已经到了,是不是现在就要翻脸动手呢?”话音未落,原本已经弥漫着血气和惨叫的空气中传来褚老大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道:“狗娘养的,姓师的你真要斩尽杀绝,居然藏了这么多伏兵,老子和你们拼了。”

西门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仰首望去,只见从上游下游,各有五十艘中型战船结阵驶来,不论是哪一面来的战船,主桅上都悬着江东水军的旗号,虽然还隔着数里之遥,但是只看严密的战阵以及船上彪悍凶猛的勇士,就可以察觉到那些战船上正向外狂涌的血腥战意,冷然一笑,他略带嘲讽地说道:“师侯果然手段高明,烟花为信,既是绝杀之令,又是求援之号,在江水群盗的众多耳目之下,师侯还能将水军埋伏在这么近的地方,难怪江宁水军能够威震三江五湖。”一边说着,眉宇间反而漏出一丝笑谑,似乎并不在意江宁的援军,要知道此刻他和师冥之间还是敌对多过合作,师冥一旦尽占上风,趁机杀他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师冥虽然隐隐觉得西门凛话中有话,但是他隐忍多时,终于到了占据上风的一刻,不免有些轻忽,所以不但没有留意西门凛的神色,反而有些得意地道:“子静公子,西门统领,对两位本侯也无需掩饰,这支水军,并非在籍的江宁水军,而是从天羽盟、飞鱼堂、青龙堂中精选出的水寇,所以才能不受怀疑地在附近埋伏下来,本座此次赤壁之行,不仅仅是为了,嗯,西门统领,最主要就是为了清剿江上盗匪,哼哼,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将生存下来的精锐收编成军,从此之后,江水之上太平无事,水陆行程畅通无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幸事,两位觉得怎么样?”

西门凛淡淡瞧着,已经在锦帆会和骷髅会联手进攻之下将近崩溃的飞鱼堂幸存水寇开始高叫欢呼,却被不依不饶的褚老大杀得干干净净,而锦帆会伊不平已经发令迅速收拢兵力,在骷髅会文晋儒的配合下结成战阵,更将那些被阻住逃生之路,不得不返回战场的那些小股水寇,安排在水阵边缘,两艘三桅战船,加上六十多艘中小战船,虽然死伤惨重,倒也还有一战之力。只是天羽盟早就控制了青龙堂的那艘战船,两艘战船,加上实力强劲的二十多艘江宁走舸,正可以和迅速赶来的百艘战船联手彻底击溃锦帆会为首的反抗势力,更何况还有在一边压阵的江宁楼船呢?眼前的战局虽然还未再度启动,但是结果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只是西门凛眼中却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添了几缕笑意,朗声道:“看来师侯已经胸有成竹,本座却还不想束手就擒呢,子静,不如和我一起回船吧,如今敌强我弱,为了逃得性命,说不定我们还要联手一次呢,同仇敌忾之下,子静不会拒绝我吧?”

杨宁见他神态从容,冷冷一笑,道:“你也还有杀手未出,若是现在还不动手,只怕也来不及了,别让我说破了机关,让你们拼个两败俱伤。”说出第一个字,杨宁突然纵身掠起,师冥等人只觉从他身上涌出的杀意威势突然烟消云散,原本都在提气相抗,这样一来不及收势,只觉得好像是千钧之力打在了空处,一时之间都是气血翻涌,不敢妄动。只在这刹那之间,杨宁的身形已经掠过十余丈江水,身形所过之处,剑气如霜,血溅如雨,两艘走舸上面的高手死伤叠籍,待他说到“动手”两字,已经再度登上青龙堂的战船。

青龙堂的高手多半已经被杨宁杀了,此刻船上除了原本青龙堂的一些水寇之外,都是天羽盟遣来控制着艘战船的中坚力量,杨宁身形刚出现在他们眼中,那些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的青龙堂水寇已经骇然欲绝,四散逃去,更有些慌不择路,干脆投水逃命,杨宁使出天魔十九剑的狠辣剑招,剑过之处,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若是不幸再卷入剑气当中,多半搅得粉碎,血肉横飞,待到杨宁说完最后一个字,这艘战船上已经再也没有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