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是她错了,她也自私,当年事业正在飞跃期,雇了保姆便疏忽了对闻衍的照顾。说闻道的过错也不过是在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正是因为他们做父母的自私了一辈子,上天才会降下这样的惩罚。

“你别太着急,事情会有转机。你看医生的表情,一定是小衍身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扶着钟可竹,替她耐心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井且手法高超得不曾弄花她脸上一分妆容。钟可竹重重地哽咽了一声,抬眼看离病床最近的那位医生脸上惊喜的笑容,二十天悬而未落的心好像终于能够歇一歇了。

而病房内的闻衍对室外的一切浑然未觉。

他只是闭上眼睛,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在这座如同监狱一般的屋子里让自己成为一团漂浮的空气,仿佛想要借此回到一片混沌的世界,回到与之相连的——那个有顾剑寒的世界。

没有他,顾剑寒要怎么办啊。

那边还是隆冬时分,冷月峰上风刀霜剑,一片苦寒。顾剑寒到底有没有收到那对戒指,有没有好好戴上,有没有好好穿衣,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没有在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他?

拜托,千万别哭啊。

第106章 口齿清晰

顾剑寒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大片大片葱茏苍郁的天青色薄荷,还有大片大片灿烂的琥珀色蔷薇。他们的木屋就在蔷薇深处,花鸟追逐嬉戏的地方。一到夜晚房顶就落满星星,他们顺着梯子靠上去,幸运的话大概能听见宇宙的狂风像大海一样歌唱,镣铐和煎熬就在黑洞里成灰。

但顾剑寒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他对于一切都感到格外陌生,于是便只用靠在闻衍的肩上,窝在闻衍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听他哼起最简单也最动听的歌谣。

当他悠悠转醒的时候,冷月峰天色正暗,似乎已是傍晚,窗外疾风呼啸,镂花圆窗外的竹林摇曳得厉害。

他听着竹叶沙沙的声响,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还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正想和闻衍说起此事,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心跳却猝然漏了一拍,仿佛身体要比大脑更先一步意识到某种悲哀的灾难。他有些茫然,这辈子头一回不敢醒来。

然后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摸枕边人的脸。他碰得很小心,很温柔,待指尖触及到那一片熟悉的温热时才蓦然松了一口气,却又顿时抿紧唇感到有些委屈,他长睫翕动,睁开眼似乎有话想要对闻衍倾诉,可是喊了几声阿衍,枕边人都没有回复。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突如其来地笼罩在他的心头,顾剑寒从床上翻身坐起,怔怔地盯着枕边那个熟睡的“闻衍”,眼眶蓦然就红了,却没有泪水能从干涸的心中挤出来。

这并不算什么拙劣的障眼法,但他还是很快就认出来了。他的阿衍睡觉一定是要抱着他的,否则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可是这个冒牌货却独自睡得香甜。

他身上还满是闻衍留下来的痕迹,可这个“闻衍”身上连一个吻痕也没留下,完全是未经情|事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明明“闻衍”就睡在他身边,他心里却空落落的。他感受不到闻衍的存在了,那枚弟子命牌像是失了灵,师徒之间的联系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他伸手去触碰身边的“闻衍”,带了一点破术之力,还带了一点秘而不宣的卑微的期待。然而他心中的祈祷并没有生效,他指尖触碰到“闻衍”胳膊的时候,一阵星星点点的琥珀光泽闪烁而过,转眼之间,那个状似熟睡的男人就变成了一只长长的枕头。

那他的阿衍去哪儿了?

顾剑寒收回手,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榻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慢了下来,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冷冻下去。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却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多出了一枚戒指。

雅青云水蓝色,同时缠绕着一缕存在感极强的血色,环行穿过一整枚戒指,像是一圈另类的镣铐,牢牢地套在顾剑寒白腻瘦削的无名指指根。

那一天,顾剑寒在榻上枯坐许久。

他没有取下那枚戒指,只是举起来怔怔地看,穿着单薄的里衣,靠在窗户边,看着看着,眼底便黯然失色。

那枚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指根上很漂亮,他还从来没有戴过戒指,不知道这双手竟这样适合。但与这枚戒指相连的另一枚戒指的魂魄,他却无论如何也感知不到。

他打开神识在整个清虚门内仔细搜索,那一瞬间清虚门内狂风大作,比之前的风力更要大了十倍不止,那是来自群山之巅的怨愤和痛苦。大雪如同骨灰一般纷扬堆积,晦暗的山色之中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前路,唯有冬知雪还坐在山门的牌匾上,看了看至东极魔界境内那束被掩埋了大半的圣光,又回头看门内肝肠寸断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