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快手 陈青云 9705 字 2022-09-18

田宏武一颗心倏往下沉,红着眼道:“全家没一个活口留下么?”

“宇内狂客”伤感地道:“可能没有,如果有必已找上老夫,事实很明显,先杀人,后

灭迹,不然死者遗骨不会堆在一处。”

田宏武低了低头,道:“以前辈所知,‘风凰双侠’生前,可有什么强仇大敌?”

“宇内狂客”道:“该查的老夫都查了,什么影子都没有,他夫妇为人和善,从设与人

结仇……”

田宏武像自语般的道:“总是有原因的,不是深化大怨,不会下此辣手。”

“宇内狂客”猛吸了一口气,道:“老夫何尝不这么想,可是……”话锋一转,道:

“小哥,听你口气,似乎有意要代死者复仇?”

田宏武点头道:“是的,这是晚辈的誓愿!”

“宇内狂客”凝视了田宏武半晌,才又道:“今晚咱们俩碰得真巧,不过……老夫有个

疑问,你与双侠是远亲,到底远到什么程度?平日有没有来往?”

田宏武想了想,道:“说远也不远,是姨表亲,晚辈一家十几年前南迁,关山阻隔,一

直没通音信,如非晚辈北来,根本还不知道这桩惨案。”

“宇内狂客”突地一拍大腿道:“对啦,你是田辅公的儿子?”

田宏武全身一震,惊声道:“前辈怎么知道的?”

“宇内狂客”道:“老夫曾经听你姨父皇甫明提过,同时老夫当年与令尊也曾有过数面

之情 令尊令堂还好么?”

田宏武不由潸然泪下,凄声道:“家父母已先后过世了!”

“宇内狂客” 圆睁醉眼,道:“怎么回事?”

田宏武道:“先父母罹患绝症,不治而亡。”

“宇内狂客”太息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来投亲的?”

田宏武道:“是的!”

“宇内狂客”深深注视了田宏武一眼,道:“不对,你小子有点怪……”

田宏武沉吟了片刻,道:“请前辈恕罪,晚辈就是数月前,陪前辈在醉仙居喝酒的白衣

书生。”

“宇内狂客”怪叫了一声,道:“难怪老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像见过又不认识,你的

脸孔怎会变成这样子?是易了容么?”

田宏武把被马公子毁容的事简略地说了出来,隐去了古墓一节不提,只说被不知名的人

所救,面色是用易容药改变的。

“宇内狂客”栗声道:“可是那公子哥儿打扮的小子?”

田宏武道:“是的!”

“宇内狂客”脸色突地变得很难看,好一会才开口道:“招惹上他很麻烦,你知道他的

来历么?”

田宏武道:“不知道,但不管他来头多大,晚辈定给要他点颜色。”

“宇内狂客”沉声道:“他父亲倒还不怎么样,他母亲是北五省有名的女杀手,功力极

高,很少有敌手,江湖上称她作‘冷血太君’,黑白道上的人,听见她的名号都会发抖的。”

田宏武停了一停,道:“前辈,我们暂且不谈这事,关于‘凤凰庄’血案,前辈认为怎

么着手?”

“宇内狂客”苦笑着摇头道:“目前只有尽量找线索,有了端倪,再谋对策,你现在什

么地方落脚?”

田宏武道:“五云客栈!”

“宇内狂客”道:“好,有消息老夫会找你联络!”

田宏武忽然想起这件事来,道:“晚辈对外不提姓名,请前辈代为守密。”

“宇内狂客”颔首道:“可以,老夫也有句话告诉你,如果有急事找老夫,可以去问药

王庙的老道。”

说着,一口气吸尽了坛中的余酒,把空坛子抛入草丛,然后站起身来,抬头望了望天,

又道:“老夫有事,先走一步!”

他可是说走便走,提着拐杖,一路歪歪斜斜地越野而去。

田宏武回想“宇内狂客”的说话,马公子的母亲叫“冷血太君”,黑白两道的人物听见

她的名号都会发抖,听“宇内狂客”的口气,他是不敢招惹她,但不管怎么样,这笔债非讨

不可,难道平白遭人毁容便罢了不成?自己的事,当然不必假手任何人。

他不期然地又想到古墓中所见的黑名单。

“风堡”师爷姜执中榜上有名,不知是否已接到那要命的竹签?

黑衣蒙面人是否就是“复仇者”?

从以往的事例看来,“复仇者”似乎还有手下。

最使人不解的是“风堡”已有四名高手被杀,而朱堡主,竟然不知道起因,这是不合情

理的。

如果说,这是死者与“复仇者”个人之间的恩怨,不该全出在“风堡”,就是巧合也不

能巧到这个程度。

口口 口口 口口

同一时问,“风堡”中人心惶惶,呈现无比的紧张,因为师爷姜执中的房门上,发现了

“复仇者”追魂的竹签,他被列为第八号。

死亡的恐怖,弥漫在堡中每一个人的心头。

内客厅里,堡主朱延年召集了高手会议,厅外四周及屋面上密布了警卫。

与会的每一个人,面色都非常凝重,尤其师爷姜执中,更是心情不安,因为他本身是当

事人。

“复仇者”未杀人先传竹签,这表示他视“风堡”为无物,同时也让死者先受尽精神上

的折磨。

姜执中像一个业已定刑,但尚未处诀的死囚,那份感受,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这种活罪,比死还要难受,足以迫使一个人发疯。

朱延年沉重地开口道:“各位对此事有何高见?”

姜执中咬着牙道:“卑属准备执剑以待,看对方如何下手……”

朱延年道:“这不是办法,从以前几次的事例看来,‘复仇者’的身手、理智都高人一

等,他不暗中下手,先传竹签,这表示他有绝对的把握。”

姜执中额头上的汗,擦了又冒出来,脸色有多难看,便不必提了。

总管余鼎新道:“我认为首先要知道‘复仇者’是何许人物,所复何仇,才好对付。”

朱延年道:“话虽不错,但如何才能知道呢?”

余鼎新道:“本堡连离职的执法人在内,已经有四位遭害,姜师爷是当事人,应该可以

想得出来,比如说,姜师爷在以往是否与遭害的四位共同结有仇家?抑或本堡有没有公仇等

等……”

姜执中摇头道:“无法想象!”

新任巡察左云生道:“卑属有个计谋,不知是否可行?姜师爷无妨仍住原房,房外加以

周密布置,等待对方现身。”

朱延年道:“对方没定时刻,日夜守候总不成,旷日持久,百密必有一疏,仍然会被对

方所乘,主要的,是如何能使对方现形,而姜师爷不再遭害。”

新任执法丁俊道:“能不能请师爷暂时藏匿,床上做个假人,诱‘复仇者’下手,卧室

四周,由好身手的严密守候,即使抓不到人,至少可以揭开他的真面目?”

朱延年点头道:“这办法还可行,不过……师爷如何藏身呢,可能不是一两天的事。”

左云生道:“有了,堡中最妥当的地方,莫过于练功房的地下室,只要里面锁上铁锁,

外面派人驻守,可保万无一失。

朱延年深深一想,道:“好,就这么办,姜师爷意下如何?”

姜执中颔首道:“属下遵命!”

朱延年起身道:“现在我们一同陪伴姜师爷到练功房,这安排除了在座的,再不许有人

知道。

口口 口口 口口

师爷姜执中被安置在练功房内的地下室里,出入口由堡主亲自封闭。练功房铁门铁壁,

天哪!还有铁网罩护,铁门也封锁了。

里外两层门户,全由机关控制,人在其中,可以说稳如泰山,连只小虫都爬不进去,别

说是人。

功房外圈,由旋风武士轮班造巡警戒。

姜师爷原来的卧室,纱帐低垂,床上做了个假人,作熟睡的样子。

七八名高手,由明转暗,伏匿守伺。

每一个方位,都在被监视之中,只要有动静,诀逃不过这监视网。

表面上一切平静如叵,但暗地里每分每秒都是紧张的,因为“复仇者”随时都可能现身。

一夜到天明,“复仇者”没出现,伏伺的高手散下去休息。

大白天,“复仇者”当然是无机可乘的。

口口 口口 口口

“复仇者”传了竹签,昨晚设下手,今夜很可能要行动。

堡主朱延年带着总管余鼎新,不断地前后巡视,“复仇者”除非是神,如果也是人的话,

绝对没机会下手。

朱延年有把握至少能迫出“复仇者”的原形。

恐怖的时刻,相当难耐,但如果不除去凶手,天知道还有多少人遭殃?

“复仇者”的行动,似乎只限于“风堡”。

因为江湖中还没听人提起过这名号。

又是天明,每个负责行动的人都感到疲惫不堪,但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没有事情发生,

很可能“复仇者”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可是他决不会罢手,如此下去也不是常注。

朱延年与余鼎新来到练功房外。

武士禀报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朱延年启动机关,铁门缓缓打开,“呀!”

两人先后进入功房。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登时室在当场。

练功房的壁上,呈现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复仇者。不用说,事情已发生了,门不开,户

不启,对方是如何下手的?太恐怖,也太不可思议了!门口的武士,探头朝里一看,也傻了,

连血液都几乎冻结。

地下室的入口洞开着,里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朱延年栗喝一声:“许立,你进来!”

武士应声而人,施了一礼,站着直发抖。

朱延年道:“你什么时候接的班?”

武士颤声道:“弟子是昨夜丑时接的班!”

“上一班有没有交代?”

“没有!”

“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

“把昨天早晨开始的各班武士通通传来!”

“遵令!”

武士行礼而退。

余鼎新道:“堡主,我们到地下室看看!”

朱延年点了点头。

两人戒备着进入地下室,目光听及,那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师爷姜执中端坐在桌边椅子

上,靠着椅背,头向下垂,颈子上有个血洞,胸前地下全是血,但已凝固变紫,桌子上的饭

菜,原封未动。

从血水凝固变色的情形看来,死者被杀,当在昨天日间或断黑之前。

余鼎新激动地道:“依属下看来,凶手就在堡中,不然他怎会知道姜师爷藏在地下室?”

朱延年打了一个冷战道:“堡里都是老人,新进的至少也有四五年,会是谁?”

余鼎新道:“这很难说!”

朱延年紧皱着眉头道:“想不透的是这种固若金汤的地方,他如何来去自如,功房的门

也未启……”

余鼎新沉重十分地道:“看来他要杀人,根本没地方可以逃避,杀人的目的何在呢?”

朱延年目芒一闪,口唇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要说出来,但口唇又封闭了,什么也没

说。

突地,余鼎新手指靠角落的斗橱栗呼道:“竹签!”

朱延年全身一雳,走过去拔它下来,一看,脸色登时泛了白,簌簌抖个不停。

余鼎新道:“又是谁?”

朱延年咬牙道:“很好,老夫誓必全力与他周旋到底,看是谁杀谁。”

余鼎新凑了过去,只见竹签上赫然写着:“第三号朱延年,风堡之主。”下面还附加了

一行小字“百日之内索血。”

想不到追魂竹签竟然传到了堡主的头上。

余鼎新惊怖连退了三步,颤声道:“简直是无法无天!”

朱延年努力咬了咬牙,把竹签搓成粉碎,一摆手道:“余总管,此事暂时不要宣扬,我

们先出去。”

余鼎新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到了地下室外,七名武士已在肃立恭候。

朱延年目光一扫七名武士,沉声道:“你们轮值时间内,有什么人进入练功房?”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武士打了一躬,惊惶地道:“小的进去过一次!”

朱延年凌厉的目芒在那武士面上一绕,道:“汪头目,你到练功房做什么?”

那武士道:“小的送饮食与师爷,因为怕出差错,不敢要厨下的人送,所以亲自送去

的。”

朱延年沉吟不语,这姓汪的武士头目,原来是他的随从小厮,跟了他十几年,他是绝对

信得过的,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

众武士退出了练功房,朱延年才凝重地向余鼎新道:“余总管,烦你料理姜师爷的后事,

尽量别张扬!”

余鼎新恭应道:“属下去照堡主的意思去办!”

朱延年回到内院书房,心头如压了一块干钧巨石,沉重无比,他想不透姜师爷藏身在这

等隐秘稳妥的地方,结果还是逃不过“复仇者”的辣手,这厮到底是人还是鬼?自已已经接

到追命的竹签,对方注明百日之内下手,能逃得过么?如果是明枪的话,还可应付,像这种

恐怖的暗剑手段,的确防不胜防。

恐怖,像一条毒蛇,一旦进入了心,便不分日夜时刻地啃噬你,直到你发狂,精神崩溃,

甚至到死为止。

“复仇者”订了百日期限,用意很明显,要使对方受尽恐怖的痛苦。

怕,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敢说他什么也不怕,只不过程度与性质的差异而已。

小孩子听多了鬼故事会怕,这种怕鬼的心理可能伴随到老。

大人由于现实中的遭遇,也会产生怕。

朱延年一方之霸,身手高人一等,但“复仇者”的行动,也使他怕,树成了心理上莫大

的威胁。

因为天下最可怕的,是对敌人一无所知,而敌人对自己却了如指掌。

死者都不是泛泛之辈,论功力是第一流的,但都没有反抗的迹象,像鸡鸭-样被宰杀,

难道此人的功力,真的已到了无人能抗的地步?“复仇者”是谁,这是问题结症的真正所在。

死者当然知道,可惜他们再也不能开口了。

一条人影,从窗外横过,影子闪过窗纱。

朱延年全身的肌肉都收紧了,栗声道:“是谁?”

“爹,是我l”朱媛媛口里应着,人已跚跚出现在书房门口。

朱延年吁了口气,道:“媛媛,我正要找你,你来得正好!”

朱媛媛进入了书房,她爹脸上的神色,把她骇了一大跳,在记忆中,她多一向是威严、

沉着,天大的事也不会使他惊惶,向来没有现在这样的神情,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上前两步,

手扶书桌,道:“爹,您找我有什么事?”

朱延年沉声道:“姜师爷的事你知道了?”

朱媛媛粉腮一变,道:“是的,听说了!”

朱延年道:“媛媛,依你的看法,‘复仇者’是如何进入地下秘室杀人的?”

朱媛媛摇头道:“无法想象,不过……”

“不过什么?”

“据女儿猜想,凶手就在堡中,不是从外面进来的,也许随时都在您左右。”

朱延年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目光不期然地四下扫瞄,似乎“复仇者”真的就藏在自

己身边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他本来也有这种想法,现在被朱媛媛说被,更增加了心理上的

惶恐。

但,堡中由上至下,每一个都是忠诚的老下属,会是谁呢?

朱媛媛一向任性,但现在却表现得很正经,她像突然长大了几岁,蹩着额头道:“爹,

您说呢?”

朱延年深深一想,道:“唯一能进入地下室的秘道,只有你我父女俩知道,媛媛,你仔

细想想,曾经泄露过么?”

朱媛媛断然地道:“没有,我甚至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同时机关在女儿的床底下,谁能

进去呢?”

顿了顿,忽地又转口道:“晤!我想起来了,两年前,我一个人在房中无聊,曾启动过

一次,目的是试试机关是否失灵,但绝对设第二个人看见。

朱延年皱眉道:“很难说,丁香呢?”

朱媛媛道:“正因为丁香不在,我才无聊,我记得是她到城里买东西……”

朱延年又道:“这两天你都在房里没离开?”

朱媛媛道:“当然不是寸步不离,吃饭洗浴总是要离开一会的。爹,对方号称‘复仇

者’,您总该想得到可能是什么仇家?”

朱延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本想说他自己也接到了竹签,但旧骇坏了她,把到口边的

话吞回去了,苦苦思索了一阵之后,突地用力一拍书案道:“是的,除了这再没旁的了,可

是……”

朱媛媛紧张地道:“爹,你想到了什么?”

朱延年语音沉重地道:“媛媛,这只是猜测,你不必知道,现在你记住一件事,我要暂

时离堡,找人共谋对付之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对方的复仇对象,不单只咱们‘风堡’,

本堡只是第一个目标而已,我走后,着人请你二叔‘赵二先生’来,请他暂时代管堡务……”

朱媛媛苦着脸道:“爹,您到底要去哪里?”

朱延年道:“你不要问,记住我的话,对余总管他们,就说我修习一项武功,百日之内

不见任何人就成了!”

朱媛媛道:“可是……爹,我不放心”

朱延年勉强装出一个笑容道:“但孩子,爹纵横江湖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有什

么不放心的,你只照我的话做,隔些时,我会见你的面!”

朱媛媛无可奈何地道:“爹,赵二叔的性格您是知道的,他一生散淡惯了,不愿受任何

拘束,如果他不肯答应呢?”

朱延年道:“不会的,爹与他是金兰至交,爹有所求,他不会袖手。”

朱媛媛撒娇似的道:“爹,过些时您一定要跟我见次面,免得我悬心?”

朱延年道:“放心,爹会的!”

朱媛媛哼了一声道:“什么‘复仇者’!弄得鸡犬不宁,我不相信他有什么了不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