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纯爷爷头也不回,问:“什么人?”
秘书大喊道:“公社的书记!”
没想到,温纯爷爷懒洋洋地问道:“书记?书记管多少地方呀?”
秘书简直要气急败坏了:“我们整个公社几个大队几十个村子都归他管!”
这回温纯爷爷回头了,他蹲下来抚摸着公猪油光水量的皮毛,不屑地说:“哦,才管一个公社啊,算个卵!我这头公猪还管着三个公社的母猪呐!”
秘书一下子哑口无言,看了看车上的公社书记,正阴沉着脸两眼冒鬼火,只好扶着公社书记下车,蹲在路边抽闷烟,硬是等着温纯爷爷赶着公猪走到前面的分岔路口拐弯进了桂花村,才让司机发动汽车朝县城方向走了。
在村里人的记忆当中,温纯爷爷和奶奶非常疼爱那头长得像一头小牛犊似的良种公猪。
每次出发前,要用鞋刷刷去公猪身上的尘土,一边用手一边用梳子反复抚摸梳理卷曲的猪鬃。还总不忘在公猪的脖子上套上那个花了好几斤大米请村里银匠特制的,四周挂满了小铃铛的“猪项链”。
配种回来,温纯奶奶都要给公猪煮上一大盘加了盐的稀饭,有时还要往里面加一个当时十分金贵的鸡蛋,硬是把那头“养尊处优”的公猪感动得整日“哼哼唧唧”的。
——有感于此,老牛支书干脆摸着温一刀的小秃瓢脑袋,把温家养的那头公猪直接叫作“温家老二”。
革命风暴席卷之时,公社书记的秘书记起来了,桂花村的劁猪佬说过,“代表人民代表党,割你的卵子掏你的裆!”
一个劁猪佬,有什么资格代表人民代表党?
公社书记一声令下,温纯爷爷成了“反党反人民”的现行反革命。
在全公社的批斗大会上,公社书记的秘书和他的弟弟跳上台去,两兄弟狠狠地扇了温纯爷爷一顿大耳光,骂道:“你个给猪配种的脏货,还敢代表人民代表党?这回该轮到割你的卵子掏你的裆了。妈妈的,就你这龌龊样也配为人民服务?啊呸,你和那头公猪一样,只配为猪服务。”
高呼了一阵口号,秘书的弟弟为了在公社书记面前图表现,又对温纯爷爷一顿拳打脚踢,温纯爷爷当即栽倒在高台之上。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仲夏晌午,那头连给三头母猪配了种的公猪,陪着温纯爷爷在烈日下一起被批斗到了下午,走在回家的路上,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公猪和温纯的爷爷一样,边走边口吐白沫,气喘嘘嘘,脚步也由快变慢,看看有些支持不住了。
见此,温纯爷爷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却在心痛英雄的公猪,想让它凉快凉快,顺手就将公猪牵到了沙河的河滩上,给公猪洗个凉水澡。
谁知,公猪一遇凉水,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温纯爷爷抱头坐在河边恸哭不已,也一头栽倒在地,直到天黑才被老牛支书发现,喊来人,把温纯爷爷和公猪一起抬回村子。
温纯奶奶好不容易把温纯爷爷唤醒,他一看见躺着的公猪,便又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