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乙领着他去了他们二人的临时住地,那是一幢位于文坊西街的二层小洋楼,很符合苏清雉的伪装身份——一位在香港经商多年的前军统特工。
路上,袁知乙看出他的局促,便贴心地没再同他说话。其实袁知乙真的不可怕,甚至可以说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的聪慧而善解人意,但大概是出于对将要共同生活的假妻子的敬畏之心,苏清雉还是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我在苏联留学时听说了你的事。”
袁知乙换下风衣,挂在衣帽架上,她轻悦的嗓音打破沉寂,“当时真的觉得很遗憾,遗憾没能早点认出你,也遗憾没有留在南京与你协同战斗……不过,得知组织给我委派的假丈夫是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惊喜,你别误会,是作为合作伙伴、以及‘金钗’崇拜者的惊喜。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袁知乙说话向来都是极理智的,印象里连当年组织学生游行都很理性,此时,她却连用了好几个“真的”来强调自己重见苏清雉的心情。她脸上的表情坦荡到令人羞愧,好像和她说一句玩笑话都是亵渎。
苏清雉不由想起来路上的那座“雪山”,原来真的有人还记着他的。
面对自己的崇拜者,还是一个这么优秀的崇拜者,没有人能忍住不敞开心扉,苏清雉的拘谨慢慢消散。他想,与袁知乙这样的假妻子一同生活工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晚些的时候,袁知乙同他一块出门,去见他此次潜伏工作的上线“织女”。
“织女”经营着一家十里八街都闻名的裁缝铺,叫“罗裙制衣店”,专做手工定制的旗袍和洋装,从前南京城里几乎所有高官富商家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去那里。
但后来出了件事儿,说是“罗裙制衣店”的掌柜手艺好品行不好, 有几位太太原本拍好的单子,盼了许久终于盼到约定的出货日期,去拿衣服的时候,掌柜的却闭门不见,说说心情不好让顾客过些时日再来……后来才晓得,是掌柜在工期内,给日本军官的夫人插了队,才导致先前那几位太太的单子延了后。
于是那些被误工期的太太们上门说理,掌柜的又是一通理直气壮的骂,嗓门大得很,还把人推出了铺面,气得那些太太们再也不愿在他那儿做衣服了。后来“罗裙制衣店”门派上被涂涂画画,写的都是汉奸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