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据河济之会,控淮泗之交,北阻泰岱,东带琅玡,地大物繁,民殷土沃,东魏觊觎之心从未熄止;而兖州,也从没有放弃过收服豫、洛二州,还有被齐国占了的蜀地和黔中。
三月中旬,宋国开始征春税之时,驻扎在顿丘郡的骆衡接到调令回鲁郡,顿丘郡由轻甲军将军朱侧接手戍防。
骆衡回来,他帐下的军师祭酒谌希得也就回来了,继续给姐弟俩上课,席臻是属于蹭课的,放着自家西席先生的课不听,天天来骆宅上课。
“余先生的课没有谌夫子说得深入浅出。”席臻很会拍马屁。
教两个是教,多一个也不多,谌希得没有意见,席使君还专程为儿子送了一份束脩过来,谌夫子就更没有意见了。
“今年春税,牛羊、湖泽等税减二成,治中收来的总税却不减反增,为何?”谌希得提问。
骆意答道:“兖州税目大类分税、赋、算、杂四类,税便是田税,赋乃丁口钱,算是算缗钱等,杂是关卡、盐铁、茶酒等税。牛羊、湖泽等税是归类于杂税,减税税目共十一项,然关卡、盐铁等税不减反增;还有就是算缗钱,士族上户今年开始要交的算缗钱比以往多了三成,这么一减一增,治中收上来的税反而比往年要高。”
“这也就是在咱们兖州,我阿爹治下清明,州中士族富户不敢违抗政令,税收才如此顺利。”席臻骄傲地说。
“鲁镖头走了一趟镖去长沙郡,昨日回来我听到他跟阿爹说湘州这次的春税出了些乱子,长沙王府带头抗税。”骆乔撇了撇嘴,“长沙王府的老王妃真的是心大了,咱们的小席使君可不是前头那位软柿子。”
骆意说:“还是宣贯不到位。百姓比士族可多多了,朝廷降了十一项杂税,就是为了近在眼前的春税安抚民心。减税大张旗鼓,增税暗中进行。”
“不过这也怪不得大堂兄,湘州被前头那个搞得是乌烟瘴气,他才到长沙郡一个多月,许多事都没理顺呢。”席臻难得为自家兄长说话,而不是吐槽。
三人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从兖州说到了湘州,然后又跳到成都京,把齐国少帝发的劝农桑诏翻出来逐字逐句品读,谌希得也不把他们往回扳,还时不时提醒一两句他们漏掉的细节。
此番宋国大张旗鼓减赋,把另三国属实是架在火上烤,没有宋国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朝堂上没有个几乎一言堂的权臣,三国做不到如宋国这般压榨士族官吏和富贾给普通百姓松绑。
宋国君弱臣强、门阀把持朝政,有其劣势,对比其他三国又有其优势。
就说齐国,皇帝周禧有心效法宋国为百姓减赋,可把持着半个朝堂的太后不同意,高官贵族们更加不会不同意,就连不少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大臣们对此事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无论是皇帝真的是想为百姓做点实事,还是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清名,都不能以牺牲朝臣贵族的利益为代价。
周禧推不动此事,代表大贵族们利益的太后袖手旁观皇帝在朝堂上栽跟头。
“皇帝想过此事为何会行不通吗?想过为何宋国能做,咱们齐国却不能吗?”太后薛绛把周禧请来仁寿殿说话。
周禧看了一眼太后,旋即撇开眼目视前方说:“此事朕自有计较,听说母后开春后就身子不适,还是静养为好。”
薛绛静静看着儿子看了许久,她儿子都不曾回以一个眼神,她有些失望却不觉得意外,摆了下手:“皇帝说得对,我需要静养,皇帝无事就不要来仁寿殿打扰我。”
这句话用在母子之间不可谓不重,周禧愕然地朝太后看去,后者已经靠着迎枕闭上了眼。
周禧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发一言,沉默地离开了太后寝殿。不多时,他传令皇后,太后身子不适,所有人都不许去仁寿殿打扰太后静养。
薛绛听宫人来报,轻笑一声。
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早就被权力腐蚀得面无全非。
“有三公主的消息吗?”薛绛问内官,内官摇头,只听殿中一声叹息。
“陛下还年轻,不明白娘娘您的苦心,宋国不是咱们大齐,他国之事岂是可轻易效仿的,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内官劝薛绛宽心,“过些日子,皇帝就明白了。”
别说大齐了,你看二魏有谁效法了宋国吗,皇帝还是年轻。
东魏的老皇帝就对宋国的做法不为所动,对国内情绪高涨的减赋之声亦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