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023章

垂怜 微也 4808 字 2022-10-01

沈非衣轻扬手,撩开了珠帘,水滴般晶莹的万千珠坠拍打在一起,发出瓷玉一般的脆响,令人闻之心悦。

沈裴并未往前走,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清眸望向她走来的方向,看着她提着裙子,像一只兔儿一般,跳到了自己的跟前停下。

小姑娘长发松松挽就,只用一根玉簪在其上固定,那般嚣艳的红色嫁衣穿在身上,令她容颜更盛,而那本是对襟的领口,因着沈非衣并未将腰间束起,只微微地敞开一些,堪堪露出了里面绣着鸾凤飞舞纹样的齐胸红裙。

她此时不施粉黛,便是耳铛都不曾佩戴,她的肌肤本就如雪似玉,衬着那般嚣艳的嫁衣,更像是雪山上降下飞天神女,平添了几分仙气。

沈裴的视线在沈非衣身上略略停顿一下,便极快的移开了,他走上前去,虚扶了沈非衣的腰一把,一手掀起珠帘,语音清冷,“先进去。”

沈非衣低低的嗯了一声,步态乖巧地跟着沈裴进了内室。

屋内熏了香,外头闻着只觉雅致,踏进了内室,方觉香气更加浓郁,沈非衣轻嗅了嗅,只觉心旷神怡,慢慢地走了进去。

她站回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裳,外袍里头的裹胸长裙的系带并非是从胸前绕过,而是直接系在后头,沈非衣刚才胡乱系了一下,这会儿便有些硌的慌。

于是抬手绕过腋下,去扒拉腰后侧的系带,只是这动作因为浮动有些大,那外袍便顺着肩头滑了下来,一片雪白。

浑然不察的小姑娘一边扯着系带,一边歪头问道:“哥哥这几日怎么不来看我。”

沈裴抬眼看过去,眸色似有光亮闪过,他于沈非衣约三步外的距离站着,视线落在她的肩上,一时间便似黏上了一般。

他清咳了一声,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掩下了眸子,“这几日哥哥有些忙,故此抽不出空来。”

沈非衣霎了一霎眼睫,撇了撇嘴,似是对沈裴这话丝毫不信,只是这一时正忙活着,便也没接话,将那身后硌着的系带拉扯好,这才细细拢好外袍,转过身去看着沈裴。

她的语气中有着显著的哀怨,撅起了鲜润的唇,和软问道,“哥哥前些日子说要教我,还说十日都不一定能学的完,如何等我就要成亲了才过来?”

这话都是沈裴哄她骗她的。

沈裴的眉毛几不可见地一挑,眸色微动。

一直都是这样,在沈非衣极小的时候,他便哄着她骗着她,好让小姑娘整日同她呆在一起,什么都听他的。

后来随着小姑娘长大和身体的变化,他开始不满足于这些,他很清楚这样的心态意味着什么。

亦或者说,从他十二岁上山之后,那曾经对于沈非衣最初的想法就变了质。

他原本以为那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他才会将她抱在腿上喂她吃饭,给她穿衣,亲自给她洗澡。

直到他发现,两人其实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他问自己,那他做的这些还有用么?

自然是有用的,她的每一处、每一刻神思、每一种情态,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又怎么会没有用呢。

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啊。

只是现在还不急,他不想因为一个将死之人哄骗她与自己发生什么,自然也不想让沈非衣抱着嫁人就必定要学习的思想,同他去探讨些天人合一的事。

于是沈裴只是轻笑,并不起接沈非衣的话,而是慢慢靠近了沈非衣,垂目道:“嫁衣还合身么?”

沈非衣仰头看他,给沈裴让了些位置,之后才点着头笑着说道,“是合身的。”

沈裴看着小姑娘后退让开后,才看到了那妆台上放着的凤冠,金色的丝穗从桌沿垂下,上头的红色润玉熠熠生辉。

沈裴垂眸看了一眼,一抬手拿过那凤冠,放在她的眼前,轻问道,“这凤冠试过了么?”

沈非衣摇了摇头,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尚未,应当而是合适的。”

沈裴轻笑了一声,而后对着沈非衣招手,“过来。”

小姑娘一向听话,这便乖乖凑了过去,于沈裴一步的距离停下,男人空着的手轻柔地撩起她的青丝,将鬓边的碎发都拂在她的耳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为沈非衣带上凤冠。

头上的重量压的沈非衣下意识低头,便连忙抬手去拂,只是扶的地方正好是沈裴托着那凤冠的手。

她刚碰上,触到一抹温热,便想要收回手,可那凤冠实在是重,便只能覆住了沈裴的手。

“哥哥,太重了这个。”沈非衣蹙起了眉,有些娇俏的小女儿情态显露。

戴上凤冠后,那金色的垂丝穗极长,将沈非衣的脸遮在了里头,沈裴静静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和声道:“你且松手,哥哥为你整理。”

沈非衣闻言收回了手,一动不动,黑亮的眼珠向上看着,那眼眸灵动又可爱,像是生怕那凤冠从头上掉下来。

沈裴将凤冠扶正,又把那两侧缠在了一起的流苏仔细捋开,这才收回了手,透过那层遮面的垂丝穗去看沈非衣。

小姑娘的黛眉原本如远山般舒展,此时却微微蹙着,拧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睫羽忽闪,樱唇时而轻抿,时而放开,似乎在担心着什么,这样的情态令沈裴心念微动。

沈裴知道她害怕那凤冠掉下来,便低笑着轻声开口,“温温莫担,哥哥帮你戴好了,不会掉的。”

闻言,沈非衣这才将信将疑的偏了偏脑袋,左右晃了晃,果真发现没有丝毫倾斜之态,面露一抹喜色,弯起了眉眼。

她后退了两步,在沈裴面前轻轻转了一圈,裙摆划出一道圆形的弧度,连那垂丝穗也曳起来,像是振翅的蝶,轻盈又美好。

停下后,沈非衣笑着问沈裴,“哥哥好看吗?”

小姑娘笑的极为开心,宛如崖底之上的悬月,泛着清透的光,美好又圣洁。

沈裴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勾了唇角,温声道:“好看。”

顿了顿,沈裴又道:“温温喜欢就好。”

沈非衣点头,“哥哥挑的我都喜欢。”

说罢,她也问了句,“那哥哥喜欢吗?”

男人看着她嘴角难以掩饰的欣喜,忽而态度有些恹,他不留痕迹的压下情绪,淡笑着开口:“喜欢。”

似乎是这句喜欢奠定了沈非衣的信心,她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哥哥眼光是极好的,若是哥哥喜欢,那驸马也定是喜欢的。”

沈裴只觉得这话刺耳的很,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沈非衣笑的这般开心的样子,往常他见得并不多,而现在她能这般笑,则是因为要嫁给祝繁。

他并未见过沈非衣同祝繁有什么接触,所以他极度不理解,为何嫁给祝繁沈非衣会这么开心。

“温温这般欢喜驸马么?”沈裴靠着妆台,手抵在那桌沿上,静静的看着沈非衣。

沈非衣也不理解沈裴为何一个问题要这般反复的问,可她还是极有耐心的解释,“也不全是,或许...”

她拖着音调嗯了一声,似是在思忖,片刻后又继续道:“或许是一种好奇和憧憬?因为我在宫里待的实在太久了,可能对日后要和驸马在一起生活有些期待。”

说罢,她撩起眼前的垂丝穗,看向沈裴时,眸子闪着希冀,“难道哥哥就不憧憬,娶了太子妃后,和太子妃一起生活的样子么?”

沈裴看着沈非衣,默了片刻,这才笑着摇头,“不憧憬。”

“为何?”沈非衣蹙眉。

“因为哥哥回宫后,日日都是这般生活的。”

这话听得沈非衣一头雾水,她不明白怎么哥哥连太子妃都没娶,便说和太子妃日日都这般生活。

她轻啊了一声,问道:“哥哥我怎么听不懂?”

沈裴勾唇轻笑一声,“不懂也无妨。”

男人说完,那抵在桌沿的手便摸上了上头的妆奁,他拉开小屉,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耳铛。

见沈裴不愿再说,沈非衣便也不再多问,也顺着沈裴的动作去看,看到他翻出的耳铛,便忽而想到上次在后院的铜马里,沈裴将她的耳铛摘走的事,便问道:“哥哥我的耳铛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沈裴自然没忘,他翻开那妆奁就是要将那耳铛放回去,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丝绢,逐一翻开后才看到里面躺着一只粉玉的耳铛。

他将那白色的丝绢放在旁边,从那小屉里挑挑拣拣,最后取出一对挂着大一些的东珠坠饰的耳铛,这才对着沈非衣招手让她过来。

沈非衣知道沈裴要给她戴耳铛,便乖乖过去,与他站的极近。

指尖落在耳垂,稍有些凉意,金属穿过耳垂冰凉的触感几乎要与沈裴的手指的温度混淆在一起。

两耳都戴好之后,沈裴便笑,“温温自己照铜镜看看。”

沈非衣就站在铜镜跟前,一转头便能看到那铜镜里的自己,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然后拿起了妆奁旁的红色小盒子。

盒子都镂着极为好看的花纹,里面是颜色各异的口脂,沈非衣拿出一盒朱红色的口脂打开,指尖沾了些,抿在了自己唇上。

那樱唇饱满润泽,被她轻轻涂抹均匀后,拿着帕子将指尖的颜色擦拭干净,这才看向沈裴。

“这样呢哥哥,好看吗?”

沈非衣模样并不过于明艳妩媚,而是偏清丽一些,眼尾长而翘,鼻尖精致小巧,樱唇饱满,唇缝中的弧线也流畅分明,再往下就是清瘦的颌。

若是压下眼睫,便有些恹恹的倦怠感,像只慵懒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