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嫣没有说话。
对着眼前跨越千年的旧物,她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慨,仿佛与那位传闻中的妙微道人在交错的时空中重逢。
妙微道人的琴曲大都在写山水,但又不局限于一山一水,琴声往往从静处起势,而后石破天惊,风云交汇。
冯嫣记得,从前学琴的时候,她的师傅常常说,竟陵派的琴曲是有厚度的,幼时冯嫣不懂这句话,后来慢慢咂摸出了味道。
妙微道人琴声中的山水之所以与其他人不同,是因为他的弦上有沧海桑田的气概。他的乐声里全是想象,想象延绵不绝的山峦经历千百年间的风雨,想象烈日骄阳,雷鸣电闪,想象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所谓的厚度,就是“时间”。
妙微之后,很少再有琴师能以这样的气概来弹琴了,
竟陵乐派也早已凋零,但偶尔还是有人——譬如说教授冯嫣琵琶的师傅,会被这样的古仁人吸引,忍不住向自己年轻的学生一再夸赞。
“真好。”冯嫣忍不住叹了一声。
“我原先每每想起贺公洛水摔琴,都觉得有些可惜,但后来又慢慢明白了一些,若是已经失了这世上的知音,便是有再好的琴作陪,也没有什么意义。”狄扬轻声道,“这样想想,也便能理解了。”
“也未必是因为少知音。”魏行贞轻声道。
狄扬看向魏行贞,“魏大人觉得是什么原因?”
“因为这样的世道根本配不上妙微的琴,”魏行贞低声道,“与其让独幽继续存于世间,不断辗转于他人之手,不如摔了干净。”
一道撞击声从几人近旁传来——三人循声而望,见一皓首老翁斜斜地靠在门栏上。
狄扬一怔,“贺公。”